原歆去世的消息，沈愿没有通知任何亲属。葬礼从简，遵照母亲遗愿，将父母合葬在一起。
整个葬礼过程中，沈愿没有掉一滴泪，只静静地注视着工作人员的动作，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唯剩一具躯壳在完成最后的仪式。
仪式结束回到家，她在书房门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走廊尽头的谢宴生。
他这几天寸步不离地陪她熬着，下巴冒出的胡渣让他整个人透着罕见的颓感，臂间搭着的西装外套还沾着墓园的泥土。
“这几天……谢谢你。”沈愿嗓音有些哑，“三天之后，下午3点，我去找你。”
没等他回应，书房门已经关上，接着是反锁的声音。
她想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谢宴生站立走廊阴影里，沈愿的三天之约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
原歆用救命之情换他满足沈愿一个心愿。
对沈愿而言，她的心愿只有一个。
“宴生。”张阿婆走过来，轻声安慰，“小愿痛失至亲，情绪难免低落。你别往心里去，等过几天她想开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宴生苦涩笑，“我明白。”
他礼貌向张阿婆和秦舒告辞，转身离开。
顾九洲因操纵舆论被警方带走调查，在看守所关了14天。
他做事向来谨慎，触碰底线的事交给郁城白和旁人，警方最终只能以“煽动网络舆论”的罪名给他定罪，罚了一笔款，便放了出来。
刚出看守所，顾九洲就被顾鸿派来的人直接押上了回北城的飞机。
坐在机舱里，望着舷窗外逐渐远去的城市轮廓，他眼神阴鸷，咬牙切齿，“谢宴生，余渡，你们给我等着。”
三天后。
谢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大理石地板反射出刺眼的光。谢宴生深陷在黑色真皮沙发里，手里捏着钢笔，眉眼沉沉地望着茶几上的离婚协议，迟迟下不了笔。
沈媛敲门进来汇报工作，目光扫过那份协议，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暗喜，面上却迅速恢复了恭敬。
“出去。”谢宴生头也没抬。
沈媛肩膀一颤，低头，无声退出去。
下午3点。
熟悉的敲门节奏准时响起，不疾不徐，一下下精准砸在谢宴生紧绷的心弦上。
他深深闭眼，将协议翻扣过去，起身去开门。
沈愿站在门外，她穿着简约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长发松散地挽起，素净得像她曾修复的那幅山水古画，清冷疏离，明明近在咫尺，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谢宴生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又游移到她愈发瘦削的锁骨间，转身，“进来吧。”
沈愿径直走到茶几前，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两份文件，轻轻放下，“我来履行婚前协议。”
两份文件。
一份是泛旧的《婚前协议》。
一份是崭新的《离婚协议》。
谢宴生凝视她决绝的背影，“我们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对彼此都好。”
“之前的事……”
“不重要了。”沈愿抬眸，迎上他的视线，清晰麻木地重复，“谢宴生，那些都不重要了。”
对错，真心，过往……都不重要了。
谢宴生眼眶漫上涩意，唇角扯开自嘲的弧度。
他坐回沙发，修长的手指捏住那份被他扣下的协议推到她面前，“协议我让律师拟好了，用我这份吧。”
沈愿眼神微动，带着一丝疑虑拿起他拟定的协议，翻开第一页，目光扫过财产分割条款，眉头蹙起，“这不对。”
“哪里不对？”他沉声问。
“财产分割。”沈愿指尖点着条款，“春江的房子，谢氏生物医疗的股份，这些都不该给我。那是你的。”
“是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沈愿语气毫无波澜，合上文件，“按婚前协议来。”
谢宴生找了合适的理由说服她，“春江是婚房，婚后财产。谢氏生物医疗，是我婚后才创立，也属于共同财产。分给你，合法，也合情。”
他顿了顿，声音放软，“至于那张没有额度的支票……更是婚前协议就定好的。你填多少都可以。”
他凝视她冷淡的侧脸，不愿去提她的伤心处，但又不想她拒绝自己的补偿，“就当……是我报答你母亲当年的救命之恩。”
提到母亲，沈愿手指倏然收紧，协议边缘在她指间被捏出褶皱。
“那是两回事。”
“对我来说是一回事。”谢宴生慢慢起身，绕过茶几，站定在她面前，距离近的能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淡香。
“沈愿，看着我。”
她机械抬眸。
谢宴生的目光深深看进她眼底，像是要穿透那层灰暗的雾霭，搜寻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动摇、半分的留恋。
哪怕是恨意也好，至少证明她还活着。
可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痛到极处的空茫，像被烧尽的荒野，只剩冷寂的灰。
他还是想问问她，“可不可以……不离婚？”
“不可以。”沈愿没有半分犹豫。
男人身躯微晃，踉跄般后退了半步，手掌撑住沙发才稳住身形。
许久，他低低笑了一声，“……好。”
谢宴生拾起那支钢笔，旋开笔帽，翻开协议。
他签得很快，笔锋带着近乎自毁的力道，几乎将纸张划破。
沈愿看着那熟悉的签名，恍惚间，又回到签署婚前协议那天。
他也是这样笃定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谢宴生签完字，将钢笔递向她。
沈愿敛回思绪，接过钢笔。冰凉的金属笔身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
她俯在茶几上，快速签下自己的名字。
“沈愿。”男人唤她。
她没有回头，只“嗯”了一声。
“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
沈愿拿起属于自己那份协议，转身走向门口。
身影消失前，留给他三个字，“不会了。”
厚重的门被拉开，又轻轻带上。
他手机紧接着收到她发来的信息，一张预约离婚时间的截图，附言：
【9月10日上午10点，民政局，不要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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