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黑，松鹤堂前院儿便已经张灯结彩。
一排排的宫灯皆被点亮，院里的枯树枝上系着各类逼真的绢花。各色的花灯挂在林间，瞧着却是一副春日百花盛开的景儿。
屋子里烧着火墙，老夫人花房里珍贵的鲜花也被搬了出来，摆放在前厅内。
只是家宴，人又少，也没有什么男女有别，也不用扯帘子帷幔遮着，只分了席。
众人先在暖阁里看了戏，才到前厅用晚膳。
林岁安随着老夫人等人到时，便瞧见，右手边儿，挨着大夫人沈明珠席位的后排，坐着个瞧着二十五六，相貌清秀、眉目温柔的女子。
想来那便是张姨娘了。
张姨娘深居简出，老夫人又不爱晚辈常来叨扰，这些儿子的姨娘更是一年到头见不到一回。
这张姨娘便是林岁安她们这些景州府买来的丫鬟们不曾见过的。
只是......
林岁安晃眼看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林岁安等二等丫鬟隐在帷幔后边儿，既不碍着主子们的眼，需要时又能立马上去伺候，便是说一两句话，主子也瞧不见。
“你瞧瞧那张姨娘，可有些眼熟？”趁着厅里嘈杂，林岁安轻声问身旁的陈春芽。
陈春芽偷摸瞧了两眼，摇摇头。
林岁安正在想这股熟悉感来自哪里，便被侯爷林敬的声音打断。
“张氏，你怎么在这儿？”林敬声音有些大，屋子里的人便都向他看去。
林敬发觉自己有些许失态，忙压低了些声音道：“谁叫你来的？”
也不怪林敬这样问，侯府的宴席从未让妾室出席过。便是家宴，也只有大房一家子用膳时，有时会叫张姨娘去伺候。
“侯爷。”张姨娘恭敬地行礼。
“夫君，是妾身唤小荷妹妹来的，母亲说......”
沈明珠话还没说完，便被林敬打断。
“你只叫张氏来，为何不叫雪薇一起？她难道不算侯府中人么？”林敬冷着脸看着沈明珠，低声质问。
只是林敬和沈明珠就坐在老夫人下首，离着也近，老夫人还没落座，便听见了林敬的声音。
“怎么？老太婆我叫张氏来的，你有意见？”老夫人见林敬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儿质问沈明珠，这样不给颜面，明珠以后还怎么执掌中馈？老夫人瞧不过去，才冷声开口。
林敬见自己亲娘冷了脸，又如此说。想着今儿是除夕，忙转头赔笑道：“儿子没意见，没意见。都是家宴，只是想着人多热闹。”
说罢，话音一转，又道：“既然叫了张氏，雪薇也是儿子的妾室，该一同叫来才是。”
“张氏给你生了两个孩子，又规矩守礼，在府中从不生事儿。现在孩子也大了，该多给张氏些颜面才是。那沈氏孩子还小，且听说三天两头病着，叫她好好照看孩子罢。”
说到这儿，老夫人话音一转，又道：“不若便叫沈氏将孩子送到明珠屋里，我见明珠将这几个孩子都养得十分好，也不见哪个小时候儿病恹恹的。”
老夫人提到将沈雪薇的孩子送到沈明珠名下抚养时，林敬表情一滞。
虽说，将庶出的子女送到正妻屋里抚养是理所应当。可雪薇同自己在一起已经惹得沈明珠十分不喜，雪薇害怕沈明珠对她的孩子不好，才想着在自己跟前多养两年。等孩子大些、懂事儿些了，再送去明珠身边，这样孩子也不会惹明珠生气。
林敬又扫了眼二弟一家子，见他们也正看着这边。
再看看这一屋子丫鬟。
知道母亲不喜欢雪薇，觉得雪薇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举止有些轻浮。可自己就是不喜欢那些呆板的大家闺秀，就喜欢沈雪薇这样小意温柔、又爱撒娇、依赖他、粘着他、以他为天的样子。
只是今日这样的日子，二弟一家子瞧着，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看着，还是不要为着雪薇一个妾室闹个没脸的好。
便赔笑着对老夫人道：“母亲说得是，应当以孩子为重，等雪薇孩子好了再带来给您请安。”
老夫人见林敬服软，也不好再说什么。斜睨了林敬一眼，便端坐着等着儿子孙辈们敬酒。
到了时辰，外面燃起了爆竹。
府上的除夕宴也正式开始。
从在场最小的林曜起，由幼及长，挨着喝了屠苏酒，便开始上菜。
席间菜肴流水般的上来，一盘盘珍馐刚撤下，又是一碟碟海味山珍。
沈明珠要来给老夫人布菜，老夫人拒了，唤了绿萝和春鸢去左右布菜。
张姨娘要去伺候沈明珠用饭，沈明珠也只好叫她：“回去吃自己的，叫丫鬟伺候便是。”
宴席过半，老夫人开始给小辈儿们发压祟钱。
红藤捧着盛满荷包的圆盘过来。
荷包分了类，颜色浅淡鲜嫩的是给府里的姑娘的。挨着的打着文昌结的，是给几位公子的。花色华贵的是给两位夫人和张姨娘的。瞧着沉稳大气的是给侯爷和二爷的。
老夫人瞧一眼便知道。
里头装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
发完压祟钱，几个孙辈又开始给老夫人，自己爹娘和叔伯婶子送贺礼。
二姑娘弹琴，四姑娘献字，五姑娘奉上自己作的画儿。公子们则作诗、舞剑、奉礼都有。
除夕宴结束，还要守岁。
晚宴后，一家子又挪去暖阁看杂剧。
因着这回在松鹤堂办除夕宴，用的丫鬟婆子大多都是松鹤堂的。
见老夫人等人挪去了暖阁，青蔻忙领着一众三等丫鬟奉茶。
张小容端着茶水，送至坐在后排的张姨娘跟前。
垂首将茶盏放下，轻声道：“姨娘请用茶。”
张姨娘原本看着杂剧，见有人奉茶，微笑着看过来。
瞧见张小容时，原本欲端茶的手一顿，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异之色。
见张小容起身欲走，张姨娘似是不经意，衣袖一拂，茶盏便倾倒了去。
茶水撒在张姨娘裙摆上，晕开一片水渍。
张姨娘轻呼出声儿。
“姨娘。”张姨娘身边的丫鬟低呼一声，忙摸出帕子给张姨娘擦裙摆上的茶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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