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竹帘的缝隙，在贺春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翻了个身，听见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陆曜那小子不知又在嚷嚷什么，星野的笑声隔老远都能听见，还有宁姨中气十足的训斥声。
贺春揉着肋下已经结痂的伤口，嘴角不自觉扬起。他套上靛青色的苗衣，推开房门时差点撞上端着药碗的阿玉。
“小心！“
阿玉灵活地侧身避开，药碗却晃出一滴褐色药汁，正落在贺春衣襟上。
“哎呀，这可是沈姨熬了两个时辰的伤药。“
贺春低头看着那滴药渍，突然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整张脸都皱成一团：“这下不用心疼了。“
阿玉噗嗤笑出声，从袖中掏出一块杏脯塞进他嘴里：“快张嘴。“
院角传来一声哀嚎：“阿玉姐偏心！我劈柴劈得手都起泡了！“
陆曜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从柴堆后探出头，脸上还沾着木屑。
他今年刚满十二，个子蹿得飞快。
星野拎着水桶经过，故意往陆曜脚边一泼：“少装可怜，昨天是谁把我给阿芷捏的陶杯摔碎了？“
“那能怪我吗？阿芷非要拿它装蚂蚱！“
贺春看着两个弟弟斗嘴，顺手接过阿玉手中的空碗：“今天龙蛇寨有集市，要不要一起去？家里盐罐见底了，顺便给爹娘买些新茶。“
阿玉眼睛一亮，又犹豫地看向厨房：“可宁姨让我帮忙晒药材...再说了龙蛇寨路途遥远，宁姨沈姨会担心的。“
“我去跟她说。“
贺春大步走向厨房，听见里面传来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咚咚声。
宁胡淤正在切腊肉，旁边沈清正坐在小板凳上烧药。
“娘，我想带阿玉去龙蛇寨集市。“贺春直接开口。
“外面最近不安宁，东乌还会有动作，你身为首领，必须待在黑水寨坐镇！”
沈清头也不抬：“先把药喝了。“
“已经喝了。“
沈清眯起眼睛打量他：“阿玉告诉你的？今天这药里我加了黄连。“
贺春顿时觉得嘴里又泛起苦味。
萧煜在一旁闷笑，被沈清瞪了一眼：“笑什么？你的软剑该上油了，搁在墙角都快生锈了。“
“马上去，娘子。”
萧煜眨了眨眼，贺春阿玉会意连忙跟了上去。
“你们快去吧！别让你娘担心，最近外面不安宁，速去速回。”
龙蛇寨的集市沿着河岸铺开，彩色的布棚连成一片。
卖银饰的苗家阿婆敲打银片的声音清脆悦耳，旁边卖陶器的小贩正和顾客讨价还价。
贺春护着阿玉穿过人群，闻到烤鱼和糯米糍粑的香气混在一起。
“先买盐和茶。“
贺春说，却看见阿玉停在一处卖绣线的摊子前。
五彩丝线在阳光下像彩虹般耀眼，阿玉的手指轻轻抚过一束靛蓝色的线。
“想绣什么？“贺春问。
阿玉耳尖微红：“阿芷下个月生辰，我想给她绣个香囊...“
贺春直接掏出铜钱：“老板，这些全要了。“
“哎呀，小郎君真疼媳妇儿！“
摊主是个圆脸妇人，笑得眼睛眯成缝，“新到的胭脂要不要看看？保证不脱色！“
阿玉的脸顿时红得像山里的野莓，贺春也呛了一下：“我们不是...“
“我懂我懂！“
妇人麻利地包好绣线，又塞进来一小包试用的胭脂，“年轻人都害羞！“
离开摊位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贺春清了清嗓子：“那边有卖山货的，去看看？“
正走着，前方突然传来争吵声。
一个东乌打扮的商人正揪着苗家少年的衣领：“小贼！把玉佩交出来！“
少年挣扎着：“我没拿！是你自己弄丢的！“
贺春皱眉上前：“怎么回事？“
商人转头，贺春注意到他右耳缺了一块。
对方眼神闪烁了一下，手上力道却不减：“这贼偷了我的传家玉佩！“
阿玉突然指着商人腰间：“那位大哥，你腰上挂的是什么？“
众人低头，只见一块碧绿玉佩正晃晃悠悠地挂在商人腰带内侧。
商人脸色一变，松开少年就想溜走，贺春一把按住他肩膀：“误会解开了，不该道个歉吗？“
最终商人不情不愿地道了歉，灰溜溜地消失在人群中。
少年感激地朝贺春和阿玉鞠躬：“谢谢哥哥姐姐！我叫阿吉，在铁匠铺当学徒。你们需要打什么器具尽管来找我！“
回程时，贺春背着装满货物的竹篓，阿玉走在他身侧，手里捧着刚买的桂花糕。
路过圣湖边时，几只白鹭从芦苇丛中惊起，翅膀拍打水面的声音格外清脆。
“贺春。“阿玉突然开口，“如果...如果东乌人再来犯，我们...“
“有我呢。“
贺春停下脚步，直视她的眼睛，“而且这次，我们会提前做好准备。三十六部已经达成盟约，边境也增设了哨岗。“
阿玉点点头，阳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我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那天闸门没关上...“
贺春突然握住她的手：“但关上了。而且以后会更好。“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阿玉，等局势再稳定些，我想...“
“大舅！阿玉姐！“
陆曜的声音远远传来，只见他挥舞着一根竹竿飞奔而来，“舅舅钓到一条大鱼！要烤着吃！外祖母叫我来寻你们！“
“好，那我们快回去！”阿玉微笑着朝陆曜走去。
贺春脸色阴沉几分缓缓跟上.......
晚餐时分，院子里飘着烤鱼的香气。
星野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如何与那条“足足有胳膊长“的大鱼搏斗，陆曜在一旁添油加醋。
萧煜喝了两杯米酒，脸颊微红地擦拭他的软剑。
沈清端出一锅菌子汤，呵斥着让陆曜别偷吃。
阿玉坐在贺春旁边，悄悄把一块挑完刺的鱼肉放进他碗里。
贺春正要道谢，突然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宁胡淤走进来，身后跟着抱着陶罐的阿芷：“听说今天有人钓到大鱼。“
星野腾地站起来，差点打翻汤碗。
阿芷把陶罐往桌上一放，挑衅地看着他：“你给我做的杯子摔碎了？喏，赔你一个，我自己烧的。“
那陶罐歪歪扭扭，罐口还缺了一小块，星野却像捧着珍宝般接过来：“好看！比我做的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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