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前回。苏定方护着高慧英,与秦琼、尉迟恭、程咬金、李道宗一行,率领一万精锐星夜兼程。半月来,马蹄踏碎边关冷月,甲胄沾遍风霜尘土,终于在冀州城外望见了秦王大营的旌旗。
营门处,李世民身披玄甲,却未戴盔,鬓边已有几缕风霜色。见秦琼等人翻身下马,他抢步上前,握住秦琼的手,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秦二哥,你们可算来了!”
入得帅帐,灯火摇曳,映着案上堆叠的军报。李世民屏退左右,端起的酒盏在手中微微颤抖,半晌才沉重开口:“诸位兄长,有桩事……我憋在心里太久了。士信他……不是战死的。”
“什么?!”程咬金刚塞进嘴里的牛肉干“啪”地掉在案上,铜铃眼瞪得溜圆,“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士信那孩子一身武艺,怎会……”
李世民猛地将酒盏掼在案上,酒水四溅:“明水关被围时,我三次奏请太子发兵,可李建成、李元吉那两个畜生,竟说士信‘贪功冒进’,不仅不发一兵一卒,还严令各镇不得驰援!”他手指抠着案角,指节发白,“士信在城里守了一个月,粮草吃尽,弓箭射完,太子却传旨逼他出战,说‘再敢迁延,以通敌论处’!”
秦琼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双手按在腰间双锏上,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罗士信是他姑母的儿子,自小跟着他在军营长大,那句“表哥”喊得比亲哥还亲。“所以……”他声音发颤,“士信是被他们逼得……”
“不止!”李世民眼中迸出怒火,“士信本可从东门突围,是太子安插在军中的人,故意指了淤泥河那条绝路!那地方是片烂泥沼,战马一踩就陷,刘黑闼的弓箭手早就在两岸等着了……”他说不下去,猛地一拳砸在案上,“士信身中一百二十七箭,到死手里还攥着咱们贾家楼结义的令牌!”
“啊——!”程咬金如遭雷击,猛地掀翻案几,盘碗碎了一地,“李建成!李元吉!俺操你八辈祖宗!”他抽出腰间板斧,斧刃在灯火下闪着寒光,“俺现在就回长安,把这两个狗娘养的劈了!”
“四弟!”秦琼厉声喝止,眼眶赤红如血,“你现在去,正好中了他们的计!士信的仇要报,但不是现在!”他转向李世民,双锏在掌心转了个圈,“殿下,刘黑闼那狗贼在哪?士信的血,得先让他偿!”
苏定方一直握着高慧英的手,她的指尖冰凉,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听到“高雅贤”三个字从李世民口中带出时,高慧英猛地抬头,泪水终于决堤:“我爹……我爹也是被刘黑闼害的?”
李世民沉痛点头:“高将军镇守边关,因不肯附逆刘黑闼,被他困在山谷,断了粮草。刘黑闼就在谷外看着,眼睁睁看着高将军……活活饿死……”
“刘黑闼——!”高慧英拔剑出鞘,剑锋直指北方,素日温婉的脸上此刻只剩决绝,“殿下,民妇虽是女流,愿随大军出征!此贼害我父亲,杀我叔伯,我要亲手斩下他的头颅,祭奠我高家满门忠魂!”
“好!”苏定方将妻子护在身后,朗声道,“殿下,末将请战!刘黑闼害我岳父,杀我义弟,此仇不共戴天!末将愿率一支精兵,直捣他老巢,定叫他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尉迟恭瓮声瓮气地拍着胸脯:“算俺一个!俺这双鞭,早就想尝尝叛徒的骨头是什么滋味!”
李道宗也上前一步:“殿下,河北战局不能再拖,臣愿与诸位将军同往,荡平叛贼,为死难忠魂报仇!”
李世民看着帐内群情激昂的将领,胸中的郁气终于散去些许。他站起身,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北方:“好!诸位兄长有此决心,何愁叛贼不灭!刘黑闼现在洺州,麾下三将分守洺水、西山、乐寿。明日,我等兵分三路,秦二哥与尉迟贤弟攻洺水,程四哥随我攻洺州,定方、道宗护着高夫人,去端了西山梁庭芳的老巢!”
“遵令!”五人齐声应道,声震帐顶。
帐外,夜风卷起军旗,发出猎猎声响。秦琼摩挲着双锏上的纹路,那是士信小时候帮他缠的防滑绳;程咬金蹲在地上,用手指在泥里画着淤泥河的地形,嘴里念念有词;苏定方为高慧英拭去泪水,将自己的佩剑塞到她手中:“这剑快,明日……让他给你爹抵命。”
高慧英握紧剑柄,剑身在月下泛着冷光。她知道,明日的战场,不止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那些像父亲、像罗士信一样,死得不甘的忠魂。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唐军大营的号角声划破长空。三路兵马如三支离弦之箭,朝着洺州方向疾驰而去。风中,似乎还回荡着高慧英那句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的誓言:“不杀刘黑闼,誓不还!”夜色如墨,营寨四周的篝火噼啪作响,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帐篷上,忽明忽暗。
秦琼指尖抚过双锏上的防滑绳,那是用洺州特产的青麻缠的,粗粝的纹路里还藏着少年罗士信的温度。记得那年士信才十二岁,捧着刚编好的绳套跑过来,仰着小脸说:“表哥,这绳防滑,你挥锏时就不怕脱手了。”那时的少年眼里有光,像极了此刻天边最亮的星。可如今,星还在,人却没了。他猛地攥紧双锏,金属相击的脆响里,藏着没说出口的哽咽。
程咬金蹲在泥地里,手指划过之处,歪歪扭扭画出淤泥河的轮廓。“这里是芦苇荡,这里是烂泥沼……”他嘴里嘟囔着,指腹蹭过湿冷的泥土,像是想摸到些什么,“士信那孩子最精,怎会看不出是陷阱?定是被那狗东西骗了……”他突然狠狠一拳砸在地上,泥点溅了满脸,“明日俺老程第一个冲进去,把刘黑闼的眼珠子抠出来,给士信当炮踩!”
苏定方将佩剑塞进高慧英手中时,剑柄上还留着他的体温。这剑是他当年随李靖西征时得的,剑鞘上镶着块西域墨玉,月光照上去,泛着沉沉的光。“这剑斩过突厥的狼王,”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明日见了刘黑闼,不用犹豫。”高慧英指尖触到冰凉的剑鞘,忽然想起父亲教她握剑的样子——那时父亲总说“剑是护命的,不是复仇的”,可如今,她只能用这柄剑,去告慰九泉之下的父亲。
帐外的风更紧了,军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像是无数亡魂在低泣。高慧英握紧佩剑站起身,月光洒在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亮得惊人。她知道,明日踏上的不只是战场,更是一条用忠魂铺就的路——父亲镇守的边关,士信战死的淤泥河,还有那些被刘黑闼残害的百姓,都在等着一个公道。
天快亮时,第一声号角划破寂静,紧接着,连绵的号声如龙吟般在营寨里传开。秦琼翻身上马,黄骠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双锏在晨光里闪着寒光;程咬金扛起板斧,大步流星地走向先锋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苏定方扶高慧英上了战马,自己则勒住缰绳,最后望了一眼东方——那里,朝阳正刺破云层,将万丈金光洒在即将出征的队伍上。
三路兵马如潮水般涌出营门,马蹄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高慧英的声音混在风里,带着哭腔,却字字泣血:“不杀刘黑闼,誓不还!”这誓言被风吹向远方,掠过沉睡的洺州城,掠过寂静的淤泥河,像是在告诉那些逝去的魂灵:等着我们,这血债,必偿。
欲知众将如何血洗洺州,手刃叛贼,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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