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前回。洺水两岸的厮杀正烈,血染河滩,尸横遍野。刘黑闼立于高坡之上,目眦尽裂,望着麾下三员大将接连殒命,突厥骑兵又被秦琼、尉迟恭如狼入虎,冲得七零八落,阵型崩散,马嘶人嚎,乱作一团。他握紧手中长枪,指节发白,心知大势已去。
河北之地,曾是他起兵反唐、席卷千里、号令群雄的根基。他曾在此聚义民十万,斩郡守、夺城池,一时风云际会,豪杰归附。那时百姓箪食壶浆以迎义师,称其为“河北真主”。可如今,旌旗倒伏,战鼓沉寂,唐军铁甲森然列阵,如山岳压来,步步紧逼。李世民坐镇中军,金盔耀日,龙旗猎猎,身后千军万马肃然而立,气势如虹,仿佛天地也为之变色。
“天不助我!”刘黑闼仰天长啸,声若裂帛,震得坡上枯草簌簌而落,“然我刘黑闼岂能束手就擒!头可断,志不可辱!”
他猛然从怀中掏出一封蜡丸信,指尖颤抖却坚定——那不是普通的密函,而是用火漆封死、内藏暗纹图谱的绝密文书。这是他早年与五路反王定下的“勤王盟约”,一旦河北危急,便可凭此信调动四方兵马,共举大事。他曾以为此生不必启用,今日却不得不为之。
他将信交予身旁亲卫,声音低沉如雷:“快!连夜奔袭,务必送达济南、苏州、凤鸣诸王之手!就说——”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愿以河北全境为酬,请五路反王共举义旗,合兵勤王!若能共诛李世民,天下可分而治之!记住,必须亲手交到他们本人手中,不得假他人之手!”
亲卫领命而去,翻身上马,马蹄卷起黄尘,疾驰入夜。月光洒在蜿蜒小道上,映出一道孤独而决绝的身影,向着东方飞奔而去。
三日后,八里坡外尘土漫天,地动山摇。horizon尽头,烟尘滚滚,杀声震天。济南王唐碧、苏州王徐元朗、凤鸣王李子通,连同青州王杜廷芳、沧州王蔡建芳,果率十万大军蜂拥而至。旌旗蔽日,刀枪如林,战鼓雷动,杀气腾空。更有突厥大都督红海亲率三千铁骑压阵,副都督八里山、八里银分列两翼,皆披重铠,手持弯刀,眸光如狼,杀意凛然。
叛军在八里坡列下“五方玄蛇阵”,此阵乃古传奇阵,形如盘蛇,首尾呼应,五军互为犄角,攻则如毒牙猛噬,守则如鳞甲闭合,极难破之。刘黑闼亲自布阵,意图凭借人数优势和地形之利,围歼唐军主力。
风起云涌之际,刘黑闼立马阵前,披发执刃,状若疯魔。他身上的战袍早已被血浸透,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仍在渗血,但他浑然不觉疼痛。他指着唐军中军大纛狂吼:“李世民!你杀我兄弟,屠我将士,焚我村庄,毁我家园!今日我要你葬身此地,血祭亡魂!”
那一声怒吼,带着无尽悲愤与不甘,在山谷间久久回荡,竟惊起飞鸟无数。
李世民端坐白马之上,神色沉静如渊。他并未因敌军压境而动容,反而轻轻抬手,示意众将稍安勿躁。他环视左右,秦琼、尉迟恭、程咬金、苏定方、李道宗等皆列阵待命,神情坚毅。他知道,这一战不仅关乎胜负,更关乎民心向背。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穿透风沙直抵将士耳中:“诸位,此战非为私仇,乃为天下苍生。河北百姓饱受战火之苦,田庐焚毁,骨肉离散。多少孩童失母,老者失子?多少良田荒芜,炊烟断绝?今日一战,若能斩尽群逆,平定祸乱,则万家灯火可复,耕织可安,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此乃仁战,非暴征也。”
话音落下,众将齐声应诺,声震四野,士气为之大振。
就在此时,一声清亮女声骤然响起:“末将请战!”
高慧英跃马而出,银甲映日,三尖两刃刀横于鞍前,英姿飒爽如寒梅破雪。她面容冷峻,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她目光如电,直指徐元朗:“徐元朗勾结叛贼,荼毒郡县,纵兵劫掠,焚村戮民,罪不容赦!今日,我代父还债,取你首级祭我苏家忠魂!”
徐元朗在阵中见是个女子,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唐军无人矣?竟派个黄毛丫头出阵!莫非李世民欲以妇人退敌?可笑!可笑啊!”
他拍马舞刀,直冲而来,刀锋带起腥风,势若奔雷,显然是想一招毙敌,羞辱唐军。
高慧英却不慌不忙,勒马侧身,避其锋芒。她眼神冷静,呼吸平稳,仿佛面对的不过是一阵微风。待徐元朗逼近,忽然手腕一抖,三尖两刃刀如灵蛇吐信,自下而上斜撩而起,刀光如银虹贯日,划破长空!
“铛——”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刀锋已切入肩胛,血花飞溅!
徐元朗惨叫未绝,左臂已被齐根劈断,剧痛之下坠马翻滚。他趴在地上,右手撑地,满脸惊骇:“你……你怎会有如此力道?!”
高慧英策马追上,反手一刀,刀刃精准贯入咽喉。徐元朗抽搐数下,眼中犹存不信,终是气息全无。
唐军阵中爆发出震天喝彩:“高将军威武!巾帼不让须眉!”
凤鸣王李子通见状怒发冲冠,双目赤红,提枪跃马而出:“杀我盟友,今日必取你性命!”枪出如龙,直刺高慧英面门,招招狠辣,不留余地。
秦琼早已按捺不住,大喝一声:“休伤我妹!”纵马迎上,双锏交击,铛然巨响,火星四溅,两人兵器相撞之处,竟激起一圈气浪,震得周围士兵纷纷后退。
秦琼本就力大无穷,又兼多年征战经验,稳扎稳打,步步紧逼。两人激战十余合,李子通渐露疲态,枪法开始凌乱。忽地秦琼一锏猛砸枪杆,力道千钧,震得李子通虎口崩裂,长枪脱手飞出。
未等他反应,秦琼再起一锏横扫肋下,只听“咔嚓”数声,骨断筋折,李子通如破麻袋般飞出丈余,落地时已气息全无,鲜血从口鼻汩汩流出。
济南王唐碧见两大盟友转瞬覆灭,双目赤红,怒吼道:“苏定方!杀我兄弟,今日与你决一生死!”说罢拍马挺枪,直取中军,誓要亲手斩杀苏定方。
苏定方横握画戟,冷目相对。他不动如山,战袍轻扬,仿佛一尊屹立千年的战神雕像。他静静等待,直到唐碧冲至近前,才缓缓抬戟,戟尖轻点地面,似在衡量生死一线。
两人交手不过十合,唐碧枪法虽猛,却显粗疏,攻势猛烈却缺乏变化。苏定方忽而卖个破绽,故意露出右肋空门。唐碧大喜,挺枪直刺,妄图一击致命——
“中计了!”程咬金在后看得真切,拍腿大叫。
苏定方冷笑,画戟猛然回绞,如蛟龙翻身,戟刃卡住枪杆,顺势一绞一送,枪身扭曲断裂,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紧接着,画戟如电刺出,直透唐碧心窝!
唐碧瞪大双眼,口中喷血,缓缓栽落马下,临死前仍喃喃道:“我不服……为何败得如此之快……”
五路反王,三死一逃,仅剩杜廷芳与蔡建芳残部苦苦支撑。
程咬金舞动宣花斧,如疯魔下山,冲入敌阵。他一边砍杀一边大笑:“老子今日要开荤!谁挡我,谁就得死!”杜廷芳挥刀迎战,两人斧来刀往,杀得难解难分。忽见程咬金暴喝一声,声如霹雳,震得杜廷芳心头一震,刀势微滞。
程咬金趁机一斧劈断其刀,顺势将斧柄末端铁槊刺入咽喉——鲜血喷涌,杜廷芳当场气绝,尸体倒在泥泞之中。
李道宗则对上蔡建芳,金枪如龙,穿梭于敌影之间。战至酣处,枪尖一点小腹,穿肠而过。蔡建芳惨叫倒地,肠子溢出体外,痛苦哀嚎。李道宗拔枪回望,面色冷峻:“此乃乱臣贼子之终局。你既知反,便当知死。”
突厥大都督红海见己方主将尽数覆灭,怒不可遏,挥刀直扑中军,目标直指李世民:“大唐皇帝之子,今日死于我手!”
尉迟恭怒吼一声,横鞭而出:“谁敢动我主公!”鞭影如黑蟒腾空,与红海的弯刀激烈碰撞,二十回合后,尉迟恭觑准破绽,一鞭自上而下猛砸红海后背,脊骨尽碎,红海吐血跪地。
尉迟恭再补一鞭,脑浆迸裂,死状极惨。鲜血溅在他脸上,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冷冷道:“异族宵小,也敢犯我疆土?”
副都督八里山见兄长惨死,悲愤交加,舞动狼牙棒冲来报仇。李世民亲自提剑迎战,剑法精妙,步法灵动,几个回合便寻得空隙,一剑穿喉,八里山轰然倒地,眼中仍含不甘。
八里银见两位兄长皆亡,肝胆俱裂,拨马便逃。秦琼早有防备,拍马追出三里,一锏打中马臀,战马失蹄将其掀翻。秦琼上前一脚踩住胸口,冷声道:“突厥走狗,也敢犯我疆土?你们颉利可汗若不服,尽管亲自前来,我秦叔宝在此候他十年!”
叛军见主将尽亡,士气彻底崩溃,四散奔逃。有的弃械投降,有的跳河逃生,更多的人在混乱中被踩踏致死。
刘黑闼欲混入乱军脱身,却被高慧英一眼识破。她曾在梦中无数次见过这张脸——那个纵火之夜,站在火光中狞笑的男人。
“刘黑闼,哪里走!”高慧英催马疾追,三尖两刃刀横空一拦,寒光逼人。
刘黑闼回头见是她,惊惧交加,仓促举刀相迎。三人交手不过三招,高慧英虚晃一招,突然飞身跃下马背,凌空一脚踹中其胸膛。刘黑闼仰面跌倒,刀脱手飞出。
高慧英反手抽出绳索,三两下将其捆缚结实,拖至阵前。
“你这毒妇!”刘黑闼挣扎怒骂,“我乃河北之主,岂容你如此羞辱!”
高慧英俯视着他,眼中无恨,亦无喜,只有一片冰寒:“你说你是河北之主?可曾记得苏家村三百口老幼?那一夜火光冲天,尸骨成堆,我爹娘也在其中。你不是主,你是祸乱天下的贼!到了九泉之下,去跟我爹赔罪吧!”
杜廷芳残部仍在负隅顽抗,苏定方亲自率玄甲军压上,铁骑踏阵,箭雨倾泻,片刻之间,残敌尽数剿灭。大地颤抖,火光映红天际,宛如末日景象。
八里坡上,夕阳如血,尸骸枕藉,战旗残破,唯唐军旌旗猎猎,插满山坡,昭示着胜利的尊严。
李世民缓步走上坡顶,望着被俘的刘黑闼,神情凝重。他没有怒斥,也没有嘲讽,只是淡淡说道:“押下去,严加看管。待班师回朝,交由父皇处置,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高慧英独立坡头,三尖两刃刀上的血迹已被风吹干,泛着暗红光泽。她望着辽阔的河北平原,远处村落炊烟袅袅,田间已有农夫扶犁耕作。战争结束了,但创伤远未愈合。
苏定方走到她身边,轻声道:“都结束了。”
高慧英点点头,目光深远:“可这天下,何时才能真正太平?战火熄了,人心却未必安宁。有些人恨朝廷,有些人怨官府,有些人只为一口饭吃而造反……我们杀了贼,可贼从何来?”
李世民也踱步而来,望着远方,从怀中取出一包谷种,正是长孙氏亲手所封,上书“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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