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前回。武德九年的长安,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皇城内外,宫阙森严,坊市寂静,连平日最喧闹的东市西市也早早闭了门。百姓们紧闭门户,只从窗缝中窥探街巷动静。那夜的风,卷起黄沙掠过朱雀大街,吹动三处府邸高悬的灯笼——太子府、齐王府、秦王府,三盏灯火遥遥对峙,在漆黑天幕下如三颗将熄未熄的星辰,每一盏都映照出一场足以倾覆江山的权谋与杀机。
这场由猜忌、权欲、仇恨交织而成的内斗,已行至悬崖边缘,再无退路。刀锋所指,非死即亡;胜负之分,唯在旦夕。
秦王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沙盘上的山川河流仿佛也在流动。李世民端坐案前,眉宇沉静,目光却似寒潭深水,不动声色地扫过沙盘上“玄武门”三字。长孙无忌手持细棍,轻点临湖殿周边地形:“常何密信已至——东宫伏兵分三路:薛万均率三百精锐藏于临湖殿左侧密林,弓弩手埋伏树冠之上;薛万彻领二百甲士踞右侧假山石阵,可俯瞰整条御道;元穆觉则带一百死士伪装成洒扫宫人,混入殿后回廊,待马车停稳便突袭刺杀。”
房玄龄展开一张羊皮布防图,指尖划过安福门一线:“更要提防齐王府。据探子回报,李元吉已调集五百私兵,藏于崇仁坊废宅之中。一旦玄武门动手,他们便会趁乱自安福门突入,直扑我秦王府中枢,意图斩草除根,焚毁文书,灭口家眷。”
话音未落,尉迟恭猛然起身,铁甲铿锵作响,手中双鞭重重砸在案几之上,震得砚台翻倒,墨汁泼洒如血。“岂有此理!”他怒目圆睁,须发皆张,“这群鼠辈竟敢如此阴毒!殿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今夜便点起大军,杀进宫去,先把那两个奸佞碎尸万段!”
屋内众将闻言皆动容,有人摩拳擦掌,有人低声附和。然而就在此时,秦琼缓缓站起,一手按住尉迟恭肩头,声音低沉却如钟鸣:“敬德兄,稍安勿躁。”
他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若此时贸然兴兵入宫,纵使诛杀建成、元吉,天下也将视我主为叛逆。陛下尚在,诏命未颁,擅动刀兵即是谋反。届时群臣侧目,将士离心,便是胜了,也难服众望。”
顿了顿,他又看向李世民:“明日早朝,太子必邀殿下留议军政,实则是设局诱捕。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有‘被迫自卫’之名。只要能在玄武门先发制人,当场揭穿其伏兵阴谋,便可名正言顺清除逆党,保全大义。”
李世民缓缓点头,眼中寒光一闪而逝。他起身踱步至沙盘前,指尖轻轻拂过“玄武门”三字,仿佛触摸到了命运的咽喉。
“秦二哥所言极是。”他语气温和,却字字如钉,“此刻动手,是逆;彼先出手,我后反击,则为义战。传令如下——程咬金听令!”
“末将在!”程咬金应声而出,虬髯抖动。
“你率三百亲卫,连夜布防安福门。不得放一人一骑靠近秦王府。若有齐王府兵马强闯,格杀勿论!”
“遵令!”
“侯君集!”
“属下在!”
“你带五百精锐,随我入宫。沿途低调行事,马蹄裹布,不惊百姓。入宫后直趋临湖殿,随时准备接应。”
“得令!”
“秦琼、尉迟恭!”
二人抱拳拱手:“末将在!”
“你们各领二百死士,埋伏于玄武门两侧箭楼与夹道。待东宫伏兵现身,立刻出击,两翼包抄,务必速战速决,不可拖延!”
“诺!”秦琼神色冷峻,尉迟恭嘴角扬起一抹嗜血笑意。
李世民环视诸将,一字一句道:“此役,关乎生死存亡,更关乎大唐未来。我不求人人建功,只愿诸君忠义无悔。明日之后,若我能登极位,必不负今日同袍之血!”
众将齐声跪拜,甲胄碰撞之声汇成一片肃杀洪流:“誓死追随秦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与此同时,太子府中亦是一片紧张气象。
李建成立于厅堂中央,身披银鳞铠甲,手中虎符沉甸甸地交予薛万均:“明日卯时三刻,持此符调动左卫禁军封锁玄武门内外通道,务必将李世民困于临湖殿内。记住,不准他活着走出宫门半步。”
薛万均单膝跪地,双手接过虎符,声音低哑:“属下明白。只要他踏入宫门,便是瓮中之鳖。”
一旁,李元吉正坐在铜镜前磨匕首,动作缓慢而专注。那柄短刃刃口泛蓝,显是淬过剧毒。他嘴角微翘,眼神阴鸷:“大哥放心,我已在李世民的马料里掺了‘断肠散’,剂量极轻,不会致死,却足以让他腹痛如绞,浑身无力。就算他侥幸逃过伏击,也爬不上马背!”
话音刚落,张妃、尹妃派来的贴身宫女悄然入内,呈上密信。李建成拆开一看,唇角浮起冷笑:“果不出所料。父皇昨夜宿于张妃宫中,已被吹了枕边风。今晨早朝后,将以‘商议北疆边防’为由,留李世民在宫中议事。届时四面合围,插翅难飞!”
他仰头饮尽一杯酒,豪气顿生:“这一局,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李世民啊李世民,你纵有通天智谋,终究难逃今日劫数!”
而在齐王府深处,气氛更为诡谲。
元穆觉立于暗室之中,面前站着百余名黑衣死士,个个面无表情,眼中却闪烁着贪婪与凶光。他逐一发放淬毒匕首,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密室:“记住,目标只有一个——李世民。见其真容,不必活捉,直接取命。一刀割喉,两刀穿心,三刀挖眼!让他死后都无法瞑目!”
一名死士低声问:“若误伤他人?”
“无妨。”元穆觉冷笑,“事后对外宣称是突厥细作混入宫中行刺,自有太子殿下出面担责。尔等只需完成任务,黄金百两、赦免旧罪、授官赐田,样样兑现!若有退缩者……”他猛地抽出腰刀,一刀劈下柱上木牌,“与此牌同!”
咔嚓一声,木屑纷飞,众人心头一凛,齐齐低头:“谨遵号令!”
这一夜,长安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东宫密探扮作卖菜农夫,在秦王府外徘徊叫卖,篮底藏着窥探用的铜镜;秦王府斥候化身为乞丐,蜷缩在太子府墙角,耳听八方;齐王府的死士则如幽灵般穿梭于宫墙夹缝之间,检查早已预设的绊马索、陷坑与烟雾机关。
三更时分,秦王府忽传喧哗之声,似有将领争吵,甚至传出摔杯砸案之音。消息迅速传至太子府,李建成闻报大笑:“好!定是李世民内部生变,人心涣散!此乃天助我也!传令下去,加强戒备,明日一举成擒!”
殊不知,这正是房玄龄精心设计的疑兵之计——故意制造内讧假象,麻痹对手警惕之心。
四更天,东方仍是一片墨色,秦王府内却已悄然行动。
李世民换上朝服,乌纱幞头端正戴好,绛红锦袍衬得他英姿勃发。长孙金凤亲自为他系紧玉带,手指微微颤抖。她抬眸望着丈夫,眼中含泪却不肯落下:“殿下……无论发生什么,请一定要平安归来。我和孩子们,都在府中等你。”
李世民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而坚定。他凝视着她,轻声道:“我答应你,今日之后,风雨不再。这个家,我会亲手护住。”
说罢转身出门,身影融入夜色。
五更梆子敲响,玄武门缓缓开启,沉重的门轴发出吱呀声响,仿佛预示着一段历史即将被撕裂。
侯君集率领亲卫簇拥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入宫门。车内,李世民闭目养神,呼吸平稳,但右手始终紧握一把短刀——那是罗士信生前贴身佩刀,刀柄磨损严重,却依旧锋利无比。秦琼曾悄悄塞给他:“此刀沾过敌血,也护过忠魂。今日,它将继续护你周全。”
与此同时,东宫伏兵已在树林中潜伏多时。薛万彻靠在一棵古柏后,盯着越来越近的马车,喉结滚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知道,只要一声令下,眼前之人便是大唐储君唯一的威胁。
回廊柱后,齐王府死士屏息凝神,匕首藏于袖中,只待信号一出,便如毒蛇般扑出。
而玄武门两侧箭楼上,秦琼与尉迟恭已率部就位。弓弦拉满,刀出鞘,箭上弦。两千双眼睛死死盯住临湖殿方向,只等那一瞬爆发。
晨曦终于刺破厚重云层,金色阳光洒落在临湖殿飞檐之上,琉璃瓦熠熠生辉。李建成站在殿门前,望着马车停下,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般的微笑。他缓缓抬起手,准备挥下进攻信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呔!太子、齐王谋害秦王,天地不容!”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尉迟恭猛然从暗处跃出,身形如猛虎扑食,双鞭横扫而出,“砰”地一声将两名伪装成宫人的死士打得口吐鲜血,倒飞数尺!紧接着,他踏前一步,怒目圆睁,厉声高呼:“奉秦王令,护驾勤王!将士们,随我诛杀逆贼!”
刹那间,号角齐鸣,杀声震天!
秦王府伏兵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出,箭雨倾泻而下,直扑东宫伏兵所在。秦琼率军自左翼杀出,剑光如电,所向披靡;尉迟恭右翼冲锋,双鞭舞动如风轮,挡者披靡。
薛万均尚未反应过来,已有数十名手下中箭倒地。他怒吼一声举矛迎战,却被秦琼一枪挑中肩胛,翻身落马。
临湖殿前顿时陷入混战。刀光剑影交错,血肉横飞四溅。玄武门的青石板很快被鲜血浸透,滑腻不堪,残肢断臂散落各处,哀嚎声与怒吼声交织成一片修罗地狱。
李建成脸色骤变,踉跄后退:“怎会……怎会如此?!”
李元吉拔出匕首欲逃,却被侯君集率军截住,团团包围……
这场决定大唐命运的政变,终于在晨光中撕开了狰狞的面纱。
血染宫阶,风云变色。
欲知秦王能否冲出重围,李建成与李元吉的下场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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