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王仁三郎大师的指点,哪能轻易推翻?”
若彬将书重重一丢,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
“况且那蛇山、虫海……奇奇怪怪的东西,你有应对的法子吗?我不管这些,腾野君,这事你必须想办法解决。”
话落,他便径直倒在一旁的踏踏米上,
脊背绷得笔直,侧脸埋进软物里,竟像受了委屈的孩童般,闷声生起气来。
藤野三郎见状,
怒火如被火星点燃的炸药,“轰”地一下直冲颅顶,脱口而出的“八嘎!”
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厉,震得小院空气都发颤。
床榻上的若彬眼皮都未抬一下,
只侧身对着那盆白菊,安然的躺在枕畔。眼角的余光,
却将腾野三郎铁青的脸色、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尽收眼底,却偏生摆出一副爱搭不理。
若彬的这副姿态,
彻底点燃了腾野三郎的怒火。
他胸口剧烈起伏,胸腔里的火气烧得他理智尽失,索性破罐子破摔,咬着牙道:
“好……好得很!我走便是!”
尾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既羞又怒。
话音未落,
他猛地转身,木履在地板上踏出重重的声响,带着一身戾气摔门而去,门板撞击门框的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一出门,
腾野三郎的胸腔像塞了团烧得噼啪响的干草,每口气都带着火星。
他几乎是攥着拳头冲出去,
拦黄包车时声音都发紧,报“东陆大学”三个字时,牙根还在隐隐发酸——那点被亲王刁难的憋屈,混着无处说理的愤懑,正烧得他指尖发颤。
车夫跑得急,
车帘被秋风掀得翻飞,凉意在脖颈后绕了几圈,倒像是给那团火浇了瓢冷水。
等黄包车停在东陆大学校门外,
他摸了摸胸口,那股灼烈的火气竟散了大半,只剩些余温裹着犹豫在打转。
站在“启思阁”楼下,
他盯着那扇玻璃大门,脚像灌了铅似的:万一苏先生正忙呢?
万一自己这点委屈,在先生眼里不值一提呢?
念头刚冒出来,
他就往后缩了半步,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把刚要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腾野君,这是怎么了?”
小七的声音突然冒出来,腾野三郎像被抓包的小孩,耳尖“唰”地红了,连耳廓都发烫。
他赶紧清了清嗓子,
故意把声音放得又稳又硬:“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
可话刚说完,
脚却不听使唤地往楼里挪了半分——心里那点想见到苏俊的念头,早悄悄压过了犹豫。
小七笑着侧身让道,
说先生特意交代过不必通报,还妙了你爱喝的“雷响”茶。
这话像颗温软的糖,
轻轻化在腾野三郎心里。
他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手指上的红印也淡了下去,刚才还在打转的犹豫,此刻全变成了细碎的急切。
坐着电梯往上走,老旧的轿厢吱呀作响,
每上一层,
他心里那点别扭就少一分:
苏俊还记得他爱喝炒茶,还记得他今天可能回来,那点被刁难的委屈,好像终于有了个能安放的地方。
到了五楼,他刚抬起手,门就开了……
看见苏俊穿着素色长衫,手里捏着古籍,笑着说“当你还要绕三圈”时,腾野三郎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
刚才还憋在心里的委屈,此刻全变成了烫人的暖流,堵在喉咙口。
他张了张嘴,只挤出一声发颤的
“谢谢”,
坐下时手指还轻轻蹭了蹭桌沿——直到看见那杯冒着热气的“雷响”茶,袅袅茶香绕过来,他才觉得心里那点褶皱,全被这暖意熨得平平整整。
腾野三郎端起滚烫的“雷响”茶,
轻抿了一口,微苦的茶意在舌尖化开时,他终于松了紧绷的肩线,将今晨三笠宫亲王的言行一五一十道来。
从亲王居高临下的姿态,
到提及“苏俊”时的刻意停顿,再到最后那句带着胁迫的叮嘱,每个细节都没落下,连自己当时攥紧袖管的触感,都不自觉地重提了两回。
苏俊始终是最妥帖的听众,
指尖轻轻搭在古籍边缘,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脸上,既不打断,也不追问。
只在腾野三郎的茶杯见了底时,才起身拿起桌边的陶壶,开水顺着杯壁缓缓注入,茶汤泛起细碎的涟漪,恰好给了他片刻整理情绪的间隙。
直到腾野三郎喉结滚动,
说出“必须让苏先生一同去南诏王陵”时,苏俊才终于抬了抬眉,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敲,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探究:
“哦?为何非我不可?”
这话像打开了腾野三郎的话匣子,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里带着急意,又掺着几分笃定:
“他说了,要采到制勾玉的暖玉,必须苏先生去——这话是大师王仁三郎亲口说的!况且那王陵里不仅有蛇山拦路,还有虫海挡道,指不定还藏着多少没见过的怪事。满座人里,也就只有苏先生有这份智慧能应对。他还放了话……”
腾野三郎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您若是不去,那这南诏王陵,大家就都别想踏进去了。”
苏俊听完,
指尖仍在杯沿轻轻摩挲,目光望向窗外飘着的几片秋叶,沉默了片刻。
秋风卷着桂花香从窗缝钻进来,
混着煎茶的暖意,倒让屋里的气氛少了几分迫意。
他转回头时,
眼底已没了刚才的探究,
只剩一抹淡淡的笑意,伸手将腾野三郎面前的茶杯又添满些:“蛇山虫海,王仁三郎的话……听起来倒像是场有几分意思。”
腾野三郎愣了愣,
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刚要开口追问,就见苏俊拿起桌边的古籍,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点:
“不过在应下来之前,我倒想知道,若彬亲王除了提蛇山与虫海,没说别的?比如……还有那些奇怪的事?”
这话让腾野三郎猛地一怔,
他皱着眉回想今晨的场景,亲王自始至终只强调先生的必要性,至于别的怪事,竟所涉不多。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里多了几分疑惑:“您这么一说,我倒真记起来了——亲王确实没有提其余的危险,只说这些是‘苏先生的智慧能解决’。当时我满脑子都是先生去不去的事,竟没细想这茬。”
苏俊眼底的笑意淡了些,指尖在古籍上轻轻划了道痕:
“越是没说出口的‘要紧事’,越得放在心上。南诏王陵距今千年,里头的门道比咱们想的多。既然若彬亲王把话说到这份上,这趟路,我倒是可以走一走。”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腾野三郎紧绷的脸上,又补充了句,
“不过你也别太急,明早我得先去趟藏书楼,查些关于南诏王陵的旧卷——知己知彼,总没错的。”
腾野三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看着苏俊从容的模样,刚才还堵在胸口的焦虑,竟跟着散了大半。
他端起茶杯,将剩下的煎茶一饮而尽,暖意从喉咙一直暖到心口: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明早我来陪您去藏书楼,也好帮着找找资料。”
苏俊笑着点了点头,
指尖重新落在古籍上,目光却悄悄掠过桌角的白瓷茶杯——袅袅茶香里,他心里已开始盘算:
王仁三郎为何指定要自己去?
南诏王陵的暖玉,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些疑问,
怕是得等踏进那座千年王陵,才能寻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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