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一愣。
只听秦东扬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在手术室里响起。
“我们当医生的，干的活，就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他俯下身，凑到郭老爷子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管他那本生死簿上给你记的是什么时候。”
“但我能保证，绝不是今天。”
说完，他甚至没再多看郭老一眼，直接扭头，看向了一旁的麻醉师。
“可以开始了。”
郭老爷子看着他那张年轻却无比坚毅的侧脸，浑浊的老眼里，竟猛地燃起了一股炙热的火焰。
那是对生的渴望！
在这股强烈的求生欲中，他缓缓闭上了眼，陷入了沉睡。
手术室的红灯，亮了。
一亮，就是整整八个小时。
手术室外，郭家四兄妹度秒如年。
他们看着一批又一批的护士进进出出，更换器械，传递血袋。
每一次大门的开启和关闭，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们的心上。
到了饭点，甚至有年轻的医生轮换着出来，胡乱扒拉几口饭，又面色凝重地冲了进去。
唯独三个人，从头到尾，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手术室的大门。
秦东扬、梁主任、岳主任。
郭书记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手脚冰凉。
他看着那盏刺目的红灯，嘴唇都在发白。
这么久……难道是……出什么意外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手术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一道缝。
一个年轻的护士推着器械车走了出来。
郭家四兄妹“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去！
“护士！怎么样了？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那小护士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脚步没停，嘴上飞快地回道。
“手术顺利，秦医生和两位主任都在，情况平稳，你们放心。”
说完，人已经一阵风似的走远了。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稍稍落下去了几分。
有这句话，就够了。
接下来，每一批轮换出来的医护，都会被他们抓住，得到的回应也大同小异。
“一切正常。”
“在秦医生的掌控之中。”
“梁主任和岳主任都在打下手，配合得天衣无缝。”
四兄妹的心，就像是坐过山车，被一次次地吊起，又一次次地轻轻放下。
然而，当手术进行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异变陡生！
“吱呀——”
手术室的大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护士连口罩都来不及戴正，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全是惊惶！
她甚至没看走廊上的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血库！快！通知血库！”
“病人大出血！马上调血！越多越好！”
轰！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在郭家四兄妹的脑子里炸开！
大出血！
郭郭敏和郭芳，眼前一黑，尖叫一声，身子一软差点就当场晕死过去！
“爸！”
她们哭喊着，本能地就想冲上去，抓住那个护士问个究竟。
“站住！”
郭书记一声暴喝，眼疾手快，一把一个，死死薅住了两个已经失去理智的妹妹！
他的脸也白得像纸，但声音却还保持着最后的镇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添什么乱！”
“现在里面正在急救！你们冲进去，是想害死咱爸吗！”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两姐妹瞬间僵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却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把所有的哭喊和恐惧，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护士，像一道旋风般消失在走廊尽头。
随后，手术室的大门，再次紧闭，仿佛隔开了一个生与死的世界。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每一秒，都是煎熬。
好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也就过了十几分钟，手术室里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再没有那种鸡飞狗跳的动静传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年纪稍长的护士推门出来，虽然神情疲惫，但步履已经稳健了许多。
郭书记再也忍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声音都在发颤。
“护士同志，刚刚……刚刚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护士看了他一眼，认出了这是病人家属，叹了口气。
“别提了，刚刚真是吓死个人。”
“郭老先生的身体，比我们之前判断的还要衰弱，衰弱的速度也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就在刚刚，我们按照原定方案进行吻合的时候，胰腺突然就……”
她没说下去，但那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郭家四兄妹的心，再一次被狠狠揪了起来！
郭书记急得嘴唇都哆嗦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护士看着他们煞白的脸，赶紧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后怕，和浓浓的钦佩。
“但是没关系！你们真的该庆幸，主刀的是秦医生！”
“他的反应，简直就不是人！太快了！”
“就在出事的一瞬间，他立刻就改变了手术方案！”
郭家兄妹都愣住了。
只听那护士继续说道，语气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秦医生说，他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最坏的情况发生，所以一早就准备了第二套方案！”
“我的天，还好！还好刚刚秦医生反应快！”
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不然啊……”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所有人都懂了。
郭书记只觉得腿肚子一软，整个人像被抽了主心骨，直愣愣地就往后倒去。
“大哥！”
幸好郭铭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郭书记靠在弟弟身上，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郭敏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手合十，一个劲地拍着胸口。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还好有秦医生……还好有秦医生在啊！”
手术室外，郭家兄妹还在庆幸劫后余生。
而手术室内，那股几乎凝固的紧张空气，才刚刚开始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无影灯下，秦东扬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地沁出了一层冷汗。
汗珠顺着他刀削般的脸颊轮廓滑落，滴答一声，砸在了他早已被汗水浸透的绿色手术服上。
他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带着死里逃生的后怕。
刚刚那一瞬间，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脖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妈的，差点就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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