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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海神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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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龙泉山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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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客栈大堂内,此刻已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安宁,化为一处被恐惧笼罩的孤岛。

掌柜的带着一众伙计,瑟瑟发抖地缩在柜台后方最深的墙角,恨不得将自己嵌进墙缝里去。

屋外的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尖锐地刺破空气;时不时有刺目的光芒骤然亮起,紧接着便是震得地面发颤的爆裂声,每一声都像砸在唐掌柜的心上。

他缩在墙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喉咙,半生过往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翻涌。

唐家曾是川渝地界有名的世家大族,到了曾祖那辈,本已将家产分成三份,分给三个儿子。

可谁料曾祖年过六旬,竟与一位妾室诞下第四子 —— 也就是他的祖父。因极宠那妾室,曾祖又临时改了主意,要将家产拆成四份。三个嫡子当着曾祖的面没敢有异议,可等曾祖一去世,便立刻联手将祖父母子俩赶出家门,依旧按原先的三份分了家产。

那时祖父不过十五六岁,却胆识过人,攥着曾祖留下的遗书直奔绵竹县衙,想求县令做主。可三个兄长早已买通了县令,不仅没要回半分家产,祖父还被当堂打了二十笞刑,母子俩险些流落街头。

万幸的是,曾祖早留了后手 —— 他临终前曾吩咐最忠心的管事刘叔,在灵池县为母子俩置了宅邸、存了钱财。正是刘叔在绝境中找到他们,将二人接到灵池县,这才总算有了安身之处。

祖父虽无科举之才,却有经商的活络心思。从绵竹到灵池县的路上,他见龙泉山是益州和渝州的往返必经之路,正是开客栈的绝佳地段。

此后数年,他反复谋划,终于在二十岁那年说动母亲,几乎耗尽曾祖留下的所有积蓄,建起了这龙泉客栈。

往后的几十年间,唐家历经无数艰难,全靠祖父的精明与胆识,才让客栈在这条官道上渐渐有了名气,商旅往来不断,一家人总算过上了安稳日子。

想到这里,唐掌柜喉头发紧 —— 他从父亲手里接过客栈已整整二十年。原本昨日还好好的,接了好几批旅客。可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竟会遭遇这般变故。

清晨时官道上便透着古怪,连个旅客的影子都没有;直近正午,先前从客栈离去的一家人突然慌张跑回,说前方有大批朝廷军队与短打劲装之人厮杀,还有会法术的人,竟将山都劈开了。

唐掌柜当时还以为是军队剿匪,可益州到渝州的官道素来太平,从未听闻有匪患。

他当即吩咐一个伙计骑马去县里探听消息,可那伙计出去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折了回来,说通往县城的官道全被巨石堵死,根本过不去。

一众人只能在客栈里焦急等待,盼着事情能尽快平息。谁曾想,到了午后,隘口方向突然传来厮杀声。他原以为是军队追杀匪类到此,可定睛一看,竟是那些短打劲装之人追着军队穷追猛打!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退回客栈,死死关上大门,又用粗壮的木头抵住,只盼着能躲过这场灾祸。

院子里马厩的马匹,早被外面此起彼伏的厮杀声惊得躁动不安,一声声嘶鸣尖锐又急促,满是惶恐。它们在马厩里焦躁地原地打转,前蹄不断刨着地面,显然是想挣脱束缚逃出去。

可缰绳牢牢拴在马桩上,任凭它们怎么拉扯都纹丝不动 —— 只听得马厩里的木柱被拽得 “嘎吱嘎吱” 作响,那声音混着马匹的嘶鸣,在混乱的战场上更添了几分慌乱。

另有几个伙计手中紧握大刀,蹲在门边和窗下的墙角,面色惨白。其中一个伙计正哆哆嗦嗦地透过门板上的一道缝隙窥视着外面的修罗场。

当他看到屋外光芒乍现,紧接着雷霆落下,院子里的柴房连带着院墙如同纸糊般被瞬间炸成齑粉时,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恐惧。

屋外,喊杀声震天动地,刀剑碰撞声、临死前的惨嚎声、以及某种可怕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

不时还有一两支失去目标的流矢“嗖”地射穿窗纸,狠狠钉在内部的梁柱或墙壁上,尾羽兀自颤抖。

“掌…掌柜的…”那窥视的伙计猛地缩回头,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结巴得厉害,“我…我我看…我们还是赶紧逃出去吧!这…这屋子根本不…不安全了!”

他惊慌失措地望向蜷缩在人群中那个面色如土的掌柜。

唐掌柜目光仓皇地扫过这间经营了两代人的客栈,眼中满是难以割舍的痛苦。柜台上尚未收拾的酒碗、角落里堆放的粮袋、那被擦得发亮的柜台……每一样都刻着他的心血。可眼下,性命攸关!

他嘴唇哆嗦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外…外面…比这…这里更……”那个“险”字还未出口,异变陡生!

一道刺目的光芒毫无征兆地在他眼前闪过,紧随而来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股无形却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狠狠冲击在客栈的一侧! 轰隆隆——!

霎时间,木梁断裂,砖瓦崩飞!客栈大堂的另一半结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抹去,瞬间化为齑粉!巨大的冲击力将残存的家具、碎木、瓦砾猛地向后掀飞,噼里啪啦地砸得到处都是。

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尖叫突然划破空气,源头却在客栈另一侧的房屋。众人转头看去,才发现客栈中间一截建筑已被那股冲击力彻底毁坏,断口处砖瓦碎木狼藉一地;更远处的房屋更是受损严重,直接塌成了半间。

而在那仅存的半间屋子里,几个住客还没从变故中回过神,脸色煞白,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惊叫声接连不断,难掩满心的慌乱。

缩在大堂墙角的一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失声惊叫。浓密的灰尘如同浓雾般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呛得人无法呼吸。

仅存的一半房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主梁歪斜着垮向一边,不断有瓦片从上面掉落下来,摔在满地狼藉中,碎裂声不绝于耳。

原本昏暗的大堂内部,因为整整一面墙连同部分屋顶的消失,骤然变得“亮堂”起来,只是这亮堂,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外面混乱的战场和杀戮之下,显得更加可怖。

那伙计见状,嗓子都喊得发哑:“掌柜的!再不跑,这房一会儿也得塌了!”

唐掌柜哪能不知危险,眼眶里早浸了泪,带着哭腔朝身边伙计们嘶吼:“快!都给我往 —— 往外跑!”

一众伙计听得这话,哪还顾得上别的,连滚带爬就往外面冲。一个年轻伙计慌不择路,直朝着大堂大门奔去,却被唐掌柜一把揪住肩头衣裳,狠狠拽了回来:“这边墙都塌出那么大缺口了,还跑什么门!”

众人跌跌撞撞跑到屋外,刚喘口气,就见院子里早已乱作一团 —— 一群身着甲胄的士兵正与几个短打劲装之人缠斗。那几人显然不是对手,节节败退。

那伙身着短打劲装的人尚未反应过来,连反抗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出,便已被士兵们团团围住。寒光闪烁的长刀劈下,锋利的长枪直刺,淬了劲的弩箭更是破空而来 —— 有人被刀砍中肩头,当场踉跄跪倒;有人被长枪穿透小腹,鲜血顺着枪杆汩汩流下;还有人躲闪不及,被弩箭射中要害,闷哼一声便直挺挺倒地。一时间,惨叫声、兵刃入肉声交织在一起,倒下的人在地上痛苦挣扎,很快便没了声息。

最后一人见势不妙,哪里还顾得上同伴,慌不择路地朝着唐掌柜他们这边奔来,可脚步刚迈出没几步,一杆长枪突然从斜刺里窜出,“噗嗤” 一声径直刺穿他的身躯 —— 枪尖裹着滚烫的鲜血,从他胸口直直透出,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血花,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几个攥着大刀的伙计瞧见这一幕,又瞥见士兵们的目光扫向自己手中的刀,吓得手一抖,忙不迭将刀扔到地上,双手高高举起,嘴里还不停念叨:“我们是平常百姓!不是歹人!”

士兵中一个手持刀盾之人扫了众伙计一眼,眉头皱了皱,随即对身边人沉声道:“都是些平常百姓,别管了,去帮其他兄弟!”

可就在一众士兵转身的刹那,一道刺眼的白光骤然划破空气,直直掠过士兵队伍。下一秒,那些士兵像是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身躯瞬间失去控制,如断线的风筝般朝着四面八方飞射出去。

那手持刀盾之人更是被掀得飞向掌柜等人的方向。“轰隆” 一声撞在不远处的墙壁上,硬生生将本就残破的墙撞出一个大缺口,屋顶的瓦片哗啦啦往下掉,转眼就将他埋了大半。

众人惊魂未定地看过去,只见那队长浑身盖着瓦片碎块,脸上满是尘土,鼻腔、耳朵里不断有鲜血流出,直往下淌。他喉咙里发出几声微弱的闷哼,很快便没了动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再也顾不得其他,拔腿就往客栈后山的方向疯跑。

唐掌柜一边往前跑,眼角余光却瞥见客房里还缩着客人 —— 那一家人正惊恐地挤在墙角,浑身抖得像筛糠,连挪步出门的勇气都没有。

他心里顿时像被揪紧,一边是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塌落的残房,里面的人危在旦夕;一边是自己也吓得双腿发软,只想赶紧逃离的本能。脚步顿了顿,他终究没熬过心里那点为人该守着的道义,猛地转身折回那半间客房,扯着嗓子催促:“快!赶紧跟我跑!这房要塌了!”

可那一家三口早被吓懵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掌柜的急得额头冒冷汗,也顾不上客气,一把拽住最前面的男人,连拉带扯地往缺口拖。

后面的伙计见掌柜的突然变向冲进残房,两个胆子大些的立刻追了上去,可到了门口看着那半边屋顶歪歪斜斜、木梁吱呀作响的模样,又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在门外急得直跺脚,扯着嗓子喊:“掌柜的!别管了!快跑啊!”

唐掌柜一边拽着人,一边还在不停嘶吼:“快跑!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一家三口这才像是回过神,脚步踉跄地跟着他往外冲。等一家人终于跌跌撞撞跑出客房,守在门口的两个伙计连忙上前,一边往他们身后张望,一边急声道:“往那边!往后山跑!快!”

两个伙计原以为掌柜的会跟着出来,没成想刚看见掌柜的出来,竟顺着廊道往二楼去了。两人连着喊了几声 “掌柜的”,都没听见回应,又转头看向前方的同伴 —— 其他伙计也发现掌柜的和他们没跟上,正站在远处朝这边挥手,扯着嗓子喊他们快些跑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翻涌着犹豫与焦急。刚来得及转身,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一道雷霆 “咔嚓” 划破天际,直直扫过那仅剩半间的大堂。

紧接着,就见大堂在眼前 “轰” 地一声炸开,砖石木屑像暴雨般飞溅,浑浊的尘土瞬间扑了满脸。

爆炸的气浪狠狠将他们掀翻在地,待两人从尘土里挣扎着爬起来,抬手拍掉身上的碎渣。一个伙计脸上满是惊魂未定,再也顾不上其他,手脚并用地往后山爬,爬了几步又踉跄着站起身,朝着前方那群同样吓得发抖的伙计奔去。

留下的那个伙计望着远处招手催促的同伴,又回头看向那片残破的房屋 —— 十年前,他还是个沿街乞讨的十岁孩童,是掌柜的把他从街边领回来;十年里,这家客栈成了他的家,掌柜的便是他的亲人。念及此,他抹了把脸上的尘土,不再犹豫,转身直奔二楼而去。

与此同时,唐掌柜先冲到那间仅剩半间的客房前,双手攥着门框连推几下,房门却纹丝不动 —— 想必是房屋变形卡住了。眼下情况紧急,哪还有时间细想,他往后退了半步,抬脚狠狠踹向门板,“砰” 的一声闷响,房门应声被踹开。

屋里,一个妇人正抱着两个孩子缩在墙角,男孩八九岁的模样,女孩五六岁的样子。听见房门突然炸开的声响,还以为房屋要塌,三人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唐掌柜冲进房内,声音因焦急有些沙哑:“快!跟我下楼!再晚就来不及了!” 妇人见是客栈掌柜,也顾不上惊魂未定,慌忙拽住两个孩子的手,往楼下跑。

刚到廊道门口,一道雷霆骤然划破灰暗的空气,紧接着 “轰” 的一声巨响,隔壁大堂炸飞的砖石木屑如暴雨般袭来 —— 半截手臂粗的木头直直砸中妇人后背,她闷哼一声,当场昏倒在地。

两个孩子见状,哭喊着扑到母亲身边,一边摇晃着她的身躯,一边撕心裂肺地喊 “阿娘”。

唐掌柜方才也被大堂爆炸的气浪掀得满身尘土,他抹了把脸上的灰,在灰蒙蒙的烟尘里摸索到门口,刚站稳就看见妇人倒在廊道上不省人事。

就在这时,他忽然瞥见一个身影冲上楼来,正是赶回来的伙计。当即急声唤道:“正言!快!把这娘子抱起来,往后山安全的地方送!”

正言二话不说,大步跨上前,小心又迅速地将昏倒的妇人打横抱起,手臂稳稳托住她的肩背与膝弯,尽量避开她后背的伤处。

唐掌柜连忙蹲下身,一手攥住一个孩子的手腕,掌心裹着暖意,轻轻拍了拍稍大男孩的手背安抚,急声问道:“你阿爷呢?去了哪里?”

那男孩还抽噎着,眼泪挂在脸颊上,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回道:“我,我阿爷刚才去了…… 茅房。”

唐掌柜心里 “咯噔” 一下,茅房离大堂不远,此刻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眼下也容不得他多犹豫,他紧了紧攥着孩子的手,朝正言急声道:“走!往后山去!”

说罢,牵着两个孩子快步跟上正言的脚步,沿着摇摇欲坠的廊道往楼下跑 —— 脚下的木板时不时发出 “吱呀” 的脆响,头顶还往下掉着碎木渣,他一边跑,一边不忘将孩子往自己身侧护了护。待冲下楼后,又立刻跟着正言往屋后的方向奔。

跑到山脚一棵老杨树下,正好撞见一众伙计也聚在此处,个个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惨白。

唐掌柜连忙将两个孩子往身边一个稳妥的伙计怀里推,声音因急促的喘息有些发颤,却字字清晰:“你看好他俩,别让孩子乱跑!”

他抬头望向树后的山坡,声音因急促的喘息带着几分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接着跑!往山上跑!只有到了上面才安全!”

话音刚落,他正要转身,却见一众伙计都愣在原地,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他心头一急,语气瞬间沉了下来:“看什么看!不想活了?赶紧往山上跑……”

话没说完,他已不再耽搁,转身就朝着弥漫着烟尘的客栈方向冲去,背影在慌乱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决绝。

“掌柜的!别回去啊!那房子要塌了!” 身后的伙计们急得直跺脚,好几人伸手想拦,却只抓到一片衣角。

可唐掌柜像是没听见,脚步半点没停,身影很快就冲进了前方弥漫的烟尘里。

正言将妇人转交给另外一个伙计,又仔细拢了拢她散乱的衣襟,对着那伙计叮嘱:“看好她,我去帮掌柜的!”

说罢也不顾阻拦,拔腿就追着唐掌柜的背影跑去,腰间的布带被风扯得翻飞,只留下一众伙计在原地急得唉声叹气,却又不敢再往前踏半步。

唐掌柜跑回自家客栈那半片残垣断壁之处,惊魂未定地抬头,便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呆立当场!

只见原本宽敞的庭院里,不知道何时,一群白衣飘飞的女冠与一群青衫飒爽的男女正并肩作战,与另外三名形貌各异的敌人打得难解难分,光芒爆闪,气劲纵横。

靠近院门废墟的那片区域,战况尤为激烈。两道人影如电光交织,时而腾空而起,于半空中硬撼一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与刺目的光华;时而又如陨星般砸落地面,震得碎石四溅,身形交错间,速度快得几乎肉眼难辨。

就在唐掌柜眨眼的刹那,其中一道人影倏然出现在大堂废墟的正上方,身形略一凝滞。

唐掌柜这才看清,那竟是一位满头银丝如雪的女冠!她面容清冷,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道袍的衣袂随着她体内澎湃的法力剧烈鼓荡飘动,宛如谪仙临凡,又似罗刹降世。

未等唐掌柜多看一秒,那白发女冠身形又是一晃,竟如鬼魅般凭空消失,下一瞬已携着凌厉无匹的气势,再度与她的对手——一个笼罩在黑袍下的身影——狠狠冲撞在一起,激荡出的冲击波将周遭的碎木瓦砾再次掀飞!

而就在客栈原本大门、如今已是一片狼藉的废墟处,景象同样惊心动魄。约莫十五六名白衣女冠结成一个玄妙的阵势,另外一边,是二十几个身穿青衫之人组成的剑阵,两个剑阵正围着一个灰袍男子激烈缠斗。

女冠们的身影如穿花蝴蝶,时而如莲花般骤然散开,避开致命劈砍;时而又如百川归海,瞬间聚合,数柄长剑齐出,攻其必救;下一刻,步伐变幻,阵型再变,宛如星斗运转,将那人牢牢困在核心。

青衫修士们宝剑悬浮在身侧,剑随人动,一把把宝剑如同有灵性一般,一会儿攻击那鬼头刀男子,一会儿又结成剑网,格挡那鬼头刀男子的奋力攻击。

那黑袍男子手持一柄异常宽厚的鬼头长刀,刀法大开大阖,凶悍绝伦。沉重的刀锋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凄厉的破空之声,与女冠们轻灵迅捷的长剑不断交击,迸溅出一溜溜火星。

更兼那刀身之上不时涌动起诡异的黑芒,时而脱刀飞出,化作凌厉气刃或束缚之力,逼得女冠们不得不频频变阵闪避,刀光剑影与术法光芒交织成一幅致命而炫目的画卷。

白衣女冠与青衫修士们瞬间变阵,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般默契。左侧白影翩跹,剑光流转如皎月清辉,结成一座凛冽的飘渺阵型;右侧青衫飒沓,剑气纵横似松涛竹影,化作一隅凌厉的灵动剑阵。

两阵一左一右,如阴阳双鱼,将持鬼头宽刀的黑袍男子死死钳制在中间战团!

战斗节奏快得令人窒息!那鬼头刀势大力沉,每一次劈砍都带着裂石断金的恶风,猛地撞向左侧剑阵。阵中女冠们身形疾旋,剑尖连点,如梅枝承雪,堪堪抵住那狂暴刀势,阵型虽被压得微微一凹,却韧性十足地未曾溃散。

就在刀锋与剑芒僵持、黑袍男子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电光石火间——右侧青衫剑阵动了!

二十几道剑影如毒蛇出洞,毫不留情地直刺男子右肋空门!逼得他不得不怒吼一声,强行拧身回刀格挡,“铛”的一声巨响,堪堪架住这刁钻的合击。

而他刚一转身,左侧白衣剑阵压力骤减,阵型瞬间舒展复原,方才被冲得微乱的步伐眨眼间已调整到位,数道冰冷剑华再度如影随形般袭向他后心!

黑袍男子腹背受敌,身形如鬼魅般在两阵夹缝中疯狂闪转腾挪。他猛地一个暴起,刀身上黑芒暴涨,以蛮横无比的姿态硬生生撞入右侧青衫剑阵中,刀气狂卷,竟瞬间将两名青衫弟子逼得气血翻涌,阵型出现一丝不可避免的紊乱!

破绽已现!

他眼中凶光一闪,鬼头刀正要趁势追击,将那破绽撕裂扩大——

左侧白衣剑阵却已如潮水般涌至!剑光不再是点点攻来,而是化作一片绵密冰冷的暴风雪,铺天盖地罩向他周身要害,逼得他不得不放弃到手的优势,回刀自保。

就在他格挡左侧攻势的瞬间,右侧青衫剑阵那短暂的紊乱已然平复,被冲开的身影瞬息归位,剑阵再成,森然剑气再度从另一个方向袭来!

两座剑阵便如此往复,此消彼长,互为犄角。每每一边被巨力冲击得摇摇欲散,另一边必以攻代守,逼敌回防;每每一边刚被冲出一丝破绽,未等敌人扩大战果,另一边的杀招已至,迫使敌人转身,为己方赢得那喘息一瞬、重整阵型的宝贵时机。

人影交错快如闪电,阵型变幻精妙如棋。只见得场中黑白青三色人影疯狂纠缠碰撞,金铁交鸣之声与气劲爆炸声密如骤雨,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陷入了一种凶险万分的僵持!

唐掌柜看得心头直跳,眼前这些场面哪里是寻常人能撞见的?简直是神仙鬼怪才有的手段!可眼下哪容得他细想,救人要紧,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凭着记忆里客人住过的房间,一间间冲过去拍门呼喊,催着里面的人赶紧逃去安全地方。

正言紧紧跟在后面,刚跑到断墙残垣处,突然一道刺目白光裹着灼人的热浪,直直朝他面门冲来!他瞳孔骤然放大,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陡然闪到他身前。那人身着一袭青衫,头上戴着顶与头颅齐高的古朴头冠,周身竟有数十柄宝剑悬空环绕,剑身在微光下泛着冷冽锋芒。

那白光冲到近前,像是撞上了无形屏障,竟硬生生折转方向,直直射向天际。正言定睛细看,才见青衫男子身前有一道金色光晕一闪而过,光晕虽淡,却稳稳挡下了那致命一击,醒目又震撼。

“愣着做甚?快去救人!” 青衫男子头也不回,声音清冽如玉石相击,瞬间唤醒了怔在原地的正言。

正言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朝着二楼冲去。刚跑到楼梯接口,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身形不高、圆滚滚的男子,竟像凭空出现般落在院中。也是这时,他才看清身旁青衫男子的模样 —— 约莫四十来岁,面容清俊,最扎眼的是额头正中有一道朱红竖线,透着几分神秘感。

下一秒,青衫男子身形一晃,竟如凭空消失般没了踪影。再寻到时,他已与那圆胖男子缠斗在一起,两人身影快得只剩残影。

只听 “唰” 的一声锐响,两道身影骤然冲向院墙方向,紧接着一道金光横扫而过 —— 原本立在墙边的马厩与院墙,瞬间如遭重击般炸开,砖石碎木裹着烟尘四处飞溅,声势骇人。

正言后脚刚踏上楼梯,一个重物突然被气浪掀飞,直直撞在楼梯下方。他只觉脸上一热,某种带着温度的粘稠液体溅了满脸,惊得他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了两节楼梯,心脏狂跳不止。

再低头看去,那嵌在楼梯下的物体竟是半截马身,马儿的头颅还在微微挣扎,似想起身,可断裂处的内脏早已滑出胸腔,摊在地上触目惊心。

正言浑身发颤,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液体,凑到眼前一看 —— 鲜红的血液沾了满手,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就在这时,楼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掌柜的正带着房内的客人往楼下逃,脸色个个惨白如纸。

人群中一个女子,刚瞥见楼梯下的半截马身,惊叫声便卡在喉咙口,她慌忙用手捂住张大的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生怕一点声响引来更可怕的灾祸。

唐掌柜的目光扫过慌乱的人群,心头急得像烧着一把火,一把抓住正要扶人下楼的正言,声音因急促的喘息嘶哑得几乎变调:“快!你带着他们往后山跑!别回头!”

正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唐掌柜狠狠推了一把:“再耽搁就全完了!走!”

他咬了咬牙,看了眼楼梯下那截血肉模糊的马身,不再犹豫,一手拽着一个客人,率先踏着碎木与血迹往下冲 —— 身后的人见状,也只能强忍恐惧,跟着他踩着那半截马身,跌跌撞撞地往后山方向奔去。

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烟尘里,唐掌柜转身就往一楼冲。屋顶的瓦片还在哗啦啦往下掉,墙体 “吱呀” 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摇摇欲坠的刀尖上。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楼还有客人!客人中有位七旬的老妇腿脚不便,肯定还困在房里!

唐掌柜刚迈出两步,“咻咻” 的箭啸声便骤然划破空气 —— 数支羽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深深钉在身前的墙壁上,箭尾还在嗡嗡震颤;又有几支射在他脚边的地板上,木屑飞溅着擦过他的裤脚。

他不敢有半分停顿,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只要速度慢上半分,下一支箭就可能穿透自己的身体。

屋顶的瓦片哗啦啦砸落,砸在肩上生疼,可他连抬手格挡的功夫都没有,眼里只盯着前方那间老妇住的客房。还有几步就到了!

他咬紧牙关,正要加速冲过去,院墙那边突然传来 “轰隆” 一声巨响,又是一次爆炸!一股热浪瞬间裹住他,紧接着一个重物带着血腥气飞来,“砰” 地砸在他面前的地面上 —— 竟是一具人的下半身尸体,鲜血瞬间漫过他的鞋面。

唐掌柜的胃里一阵翻涌,却硬生生压了下去。他盯着那半具尸体,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可想起房里的客人,还是猛地跨过尸体,扑到那扇早已变形的房门前,抬脚狠狠踹了上去:“快!快!快跟我走!”

唐掌柜一脚踹开变形的房门,门板 “哐当” 一声撞在墙上,他顾不上周遭的混乱,几乎是扑进房内,嘴里还在急喊:“老人家!快跟我……”

话音戛然而止。

房内的景象让他浑身一僵 —— 角落里缩着几个客人,可最扎眼的是蜷缩在最里面的老妇:她灰白的头发散乱着,胸口插着两支羽箭,箭羽还沾着未凝固的血迹,头垂在胸前,双手无力地搭在膝上,半点生气也无。

而老妇身旁,她的儿子倒在墙角,一支箭矢不偏不倚正中左眼,鲜血早已浸透了身下的衣裳,在上面积成一滩深色的印记,显然已经没了气息许久。

更让人心头发紧的是,男子身旁的两个半大男孩,正死死盯着父亲的尸体。他们脸上满是干涸的泪痕,却没发出半点哭声,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连掌柜的踹门闯入、脚步声落在耳边,也没有丝毫反应,仿佛整个人都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一具麻木的躯壳。

唐掌柜刚要上前,“嗖” 的一声锐响突然刺破空气 —— 一支羽箭竟穿透窗棂,擦着他的衣襟飞过,距胸口不到半尺的距离,“笃” 地钉进一边的墙壁,箭尾还在嗡嗡震颤。他盯着那支箭,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后背瞬间浸出冷汗。

不敢再耽搁,他一把抓住两个男孩的手腕,急声道:“快跟我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可两个孩子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空洞的眼神依旧黏在地上的尸体上。

唐掌柜心头一焦,立刻蹲下身,双手扳住稍大男孩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般的急切:“孩子!别愣着了!再不走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可男孩像是没听见,眼神依旧涣散。

生死关头,唐掌柜也顾不上心疼,抬手对着两个男孩的脸颊各扇了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混乱中格外刺耳。“你们是不是想跟着阿婆阿爷一起死?!”

他红着眼眶嘶吼,声音因愤怒与焦急发颤,“你们阿婆阿爷要是知道你们这样,岂不是白死了?!活下去!你们活着,才对得起他们啊!”

稍大的男孩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愣了几秒后,突然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眼眶通红却不再空洞。他猛地攥紧弟弟的手,哑着嗓子喊了声 “走”,拉着弟弟就跟着唐掌柜往外跑 —— 脚步虽踉跄,却再也没有半分犹豫。

唐掌柜死死攥着两个孩子的手,几乎是拖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直奔后山。穿过已成狼藉的后院,三人很快冲到山脚茂密的林子边,再也顾不得体面,手脚并用地开始沿着陡峭的坡地向山上攀爬。

粗糙的岩石和灌木刮破了他们的手掌和衣衫,但谁也顾不上疼。剧烈的喘息声中,身后客栈方向传来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以及那令人胆寒的法术轰鸣声,却愈发清晰地钻入耳中。

掌柜的忍不住回头望去。

只这一眼,便让他心如刀绞。

昔日赖以生存的客栈,此刻仅有一半的房屋还勉强矗立着,像被巨人生生掰断的玩具,露出里面断裂的房梁和散落的家什。其余部分早已化为一片瓦砾堆。

而天空中,几个裹挟着不同光芒的人影正如鬼魅般飞速穿梭、激烈搏杀。金色的火芒与白色的光芒猛烈对撞,爆开一团团刺目的光晕;一道狰狞的银蛇雷霆轰然劈下,未能击中目标,却将地面犁出一道焦黑的深沟,掀起漫天尘土。

紧接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如同陨石般从空中斜斜砸落,狠狠撞在山脚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轰隆! 那巨石竟如同豆腐般被瞬间撞得粉碎,无数碎石裹挟着巨力向四周迸射,噼里啪啦地砸进周围的树林,击断枝叶,声势骇人。

唐掌柜看着那片承载了他唐家三代人的心血、如今却已化为修罗场的地方,看着那在天空中殊死搏杀的身影,眼眶一热,两行浑浊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那里有他的家当,他的记忆,他安稳的人生……一切都在今日彻底粉碎。

但下一刻,一块飞溅的碎石砰地砸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将他从悲怆中惊醒。眼前的危机远未结束。

他猛地一咬牙,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和尘土,哑声对两个孩子道:“快!继续爬!别回头!”

说完,他转过身,更加用力地抓住山石草木,向着更高、更密的林深处奋力攀去,将身后的轰鸣与光芒死死地压在背影之下。

三人沿着陡峭的山坡奋力向上攀爬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唐掌柜已是气喘吁吁。他刚抬手抹了把汗,下意识抬头向上望去,心中猛地一沉——

只见上方山林间,之前逃散的伙计和客人们,竟又惊慌失措地折返了回来!人群狼狈不堪,正言跑在最前面,脸色煞白。

期间一个年轻女子显然是被繁复的裙摆绊了一下,惊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身边的家人慌忙返身,手忙脚乱地将她搀扶起来。

那女子也顾不得疼痛和体面,一把提起沾满泥土和草叶的裙摆,跟着人群继续没命地狂奔。

更让人心焦的是,之前被飞石砸中昏迷的那位女客依旧不省人事,此刻正由一个强壮的伙计咬着牙背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下行。另外两个伙计则各自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护着他们往山下冲。

正言一眼看到了下方不远处的掌柜三人,立刻扯着嗓子嘶声大喊,声音里充满了惊惶:“掌柜的!回头!快回头啊!上面…上面走不通!山上不安全!”

唐掌柜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凉了半截。他对这后山地形再熟悉不过——他们此刻攀爬的这条路,是唯一能勉强上山的小径。从山坡一路向左,可以向另一侧的山峰转移,从那座山峰的确有片险峻的山坡可以迂回到隘口方向。

而除此之外,右侧完全是陡峭的悬崖绝壁,根本无从攀爬!若要从此处逃生,唯一的生路竟然就是……重新回到那已化为战场的客栈附近,再冒险冲向官道方向!

前有未知的危险逼得众人折返,后有客栈处的生死搏杀……他们竟被逼入了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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