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轻轻，风声簌簌，舍中美人娴静，郎君如玉，画一般赏心悦目。
林婵专注看着萧晏川落下每一子，他每一步都像漫不经心，可恍然回神时，才发现大局已转。
先前保守退避的黑子不知何时将攻杀来的白子围困起来，白子势颓，已现出落败之局。
林婵讶然瞪圆了眼，头脑还晕乎乎的，尚未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说话都带了些磕巴：“陛下，这…这……怎么回事？”
“诱敌深入，瓮中捉鳖。”
萧晏川意有所指：“若叶礼还继续，他也会如此落棋。”
“那……陛下岂不是就输了吗？”
“到时自有不同解法。”萧晏川说着，一边收起盘上棋子，“现在，阿婵知道孤为何要留他了吗？”
林婵茫茫然抬眸，想留人下棋……能有为什么？
她不由去回想萧晏川方才所言，又因知晓叶礼将去北狄，不由思维发散，想他该不会是暗示叶礼将北狄打下来……
林婵蓦地一凛，觉得这未必不可能。
这个外邦民族，一直都与大齐纷扰不断，若能直接打下来，也可换得更长一段时间的和平安定了。
看她面色变来变去，萧晏川温声：“罢了，其实还早，你也不必想太多。”
“至于你先前所说，阿玉的事情……”
萧晏川垂眸回想，先前叶礼在的时候，倒是提起过。
他的确有攻打统一北狄的心思，但打下来是一回事，之后如何治理，又是一回事。
那边与大齐的风俗习惯等等差异颇大，恐怕依照大齐律法去统治，会有一些困难。
叶礼便道，可安排一支出使队伍先去北狄境内探访，对他们的制度等等有所了解后，再做细致打算。
譬如可以依照大齐律法对他们的统治制度稍作修改适应，届时再选出一个听话的当地人，代中枢治理。
不过这个主意并不是叶礼想出来的，而是那个还躺在病榻之上的虞清远。
若要安排出使游访，阿玉这个曾在那里生活过的人，显然合适许多。
不过此事尚无定论，也只是个猜想而已，还是先不提了，免得空欢喜一场。
于是林婵等了半晌，只等到萧晏川似是而非的一句“许有转机”。
令她噎了一下。
她不满：“陛下要是不打算说，何必卖关子。”
“你不是让你的侍女去送他了吗？”萧晏川轻呵，“或许他会说的。”
林婵并不觉得叶礼会是这种大嘴巴。
但次日，等萧晏川走后，她还是没忍住召来阿玉询问。
阿玉微微红着脸，说昨夜叶礼的确有关心过她的身世，她也如实说了。
因觉得叶礼不会是什么心术不正的人。
这边也没能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林婵更糊涂了。
转机…到底是什么转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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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梁州卢氏而牵扯出的对朝臣们的清查仍在如火如荼进行，但让众人不满的是，有些人竟轻巧躲过去了。
譬如那个吴氏。
梁州的地方商人都那么猖狂，这个皇商，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可偏偏他们就只受了几条不痛不痒的罪名，便被轻轻放过了。
另外还有一两家同林氏交好的人也是如此，有人看这情况，已悄悄巴结上林家去，但自也有另一波人，开始弹劾起他们结党营私。
如此拉拉扯扯闹开，后宫也因此受到影响。
不曾被波及的人当然冷眼旁观，但有些也收到了家中传信，犹豫着是否该去接近或是疏离翠微宫。
有吴充仪的例子在前，好像林婵的立场，也十分鲜明。
偏偏萧晏川在这时候，又当起了甩手掌柜，对朝臣间的纠缠一概不管。没了他的明确表态，林威难免也被缠得焦头烂额起来。
可前些日子才让林婵帮忙放过了吴氏，他也不想这么频繁得提要求，免得消损了圣心。
如此，他只得打起精神应付政敌们。
在派去梁州的那些官员们回来之前，萧晏川这边仍有一段闲散日子可过。
林婵终于将舞排得差不多了，这日晚，便派了人神神秘秘地去请萧晏川，到行宫月池去。
月池广阔，倒映水天月色，还有一方水上戏台，来人可从岸上望月阁内观向戏台。隔着水，乐音也缥缈，别有一番趣味。
萧晏川跟着安福登上望月阁，立在窗边凭栏望去。
对面戏台上架起一硕大屏风，屏风后放了几盏地灯，将后方照亮，于屏风上落了一点朦胧光影。
就像坊间新盛的那种影子戏般。
萧晏川轻轻抬眉，觉得有趣。
安福在旁道：“陛下，那奴才就去与娘娘回话了。”
“嗯。”
萧晏川应过，继续凝着戏台望。
几分好奇，她又会鼓捣出什么来。
安福的身影出现在通往戏台的小桥上，片刻后，乐师们渐次上台，隐在阴暗处，一道人影略过阴翳，出现在屏风后。
在朦胧光下，那抹身段玲珑，高梳的飞天髻与臂间轻轻飘扬的丝纱，衬得人若九天玄女般。
隔着水声潺潺，清越丝竹声逐渐传来。
萧晏川搭在栏上的手不自觉顿住，身子亦微微向前倾去。
屏风上的影子为想象创造了无限空间，这份神秘，显然也足够弥补技艺上的缺漏。
乐声中，只见人纤腰款摆，丝帛翻飞间，她指尖轻舒，如花绽开。
而此时，也的确有花瓣纷纷扬扬，自上方落下，擦过屏风时，虚影与实色交织，令人仿佛身处梦境般，难分虚实。
水上波影也在屏风上轻晃，和着飞旋的花瓣与纤柔舞姿，好像传说中神秘而清美的鲛人，又像仕女画卷上获了生命的美人。
乐声渐渐明亮，屏风上的女郎身影在舞动间，动作也渐渐急促起来。似追寻似逃离，在一波波乐声追逐间，令人心不自觉为其揪紧。
声势高涨间，只听哗然一声，原来那架屏风是糊了薄薄的一层明纸，而此时，其后美人撕开了困住她的画卷，跃然而出。
乐声停在此时，余音袅袅，仿佛还顺着水波一重重回荡。
林婵做了个漂亮的旋身，留与对岸阁上人一回眸，随后台上灯火熄去，袅娜身影再度藏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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