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嵩带头进入包厢，里面除了老师外，另外还有两张陌生的面孔。
年纪看上去都很轻，跟他不相上下。其中一人长相尤其出众，只是眉眼冷峻，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老师……”
几名学生一同乖巧地打了招呼，然后看向席间的陌生人。心里揣测着来人的身份。
莫非是主办方的人？怎么刚才启动仪式的时候没见着？
“这位是江忍，知名企业几何设计的老总，也是学工业设计出身的。算起来跟你们专业也有些渊源。”
“你好。”
几人落了座，又轮流跟江忍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年轻又帅，还是老总，大伙羡慕虽然羡慕，但说到底也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除了小师妹目光灼灼，其他人倒也还算冷静。
“这一位呢，你们应该都听过。周麦可，刚拿过华国新锐设计师大奖。”
？！
武嵩喝到一半的茶水即刻喷了出来。
“周，周麦可？”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坐在身旁的男人。
这人就是他们念叨了一路的偶像设计师？
面目平凡，个子不高，穿得也是普通的棒球服牛仔裤，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路人”的气质，完全是个普通上班族的模样。
其余人也是或张着嘴，或眼神迷离，如同被点了穴一般无法动弹。
面对几人夸张的表情，周麦可抿嘴笑着点点头。
他这趟主要是受江忍邀请过来凤城吃美食的，遇上美院的欧阳教授纯粹是个意外。
两人年纪差了足足两轮，但华国的建筑圈并不大，难免一起开过会，看过展，吃过饭，也算得上是熟人了。
这不，刚才在江忍家的卜茶馆碰上，便相约着一块过来吃饭。
“周先生，你过来是有新的项目吗？还是……”
“请问这条街上的房子真的都是你改造的吗？”
短暂的沉默后，几个小辈争先恐后地开始发问。
面对偶像，武嵩说话也没有了往日的直接，变得字斟句酌起来。
“为什么你会选这个，额……不起眼的地方来做项目？我总感觉有点……大材小用。”
这是武嵩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难道是因为甲方砸的钱够多？
周麦可偏头跟江忍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个问题在我刚接触项目的时候，也曾经扪心自问。钱不多，地方破，既不出名，事情也繁琐。何必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在这种也许没有回报的项目上。可是——”
周麦可指了指窗外。
“多亏了我的朋友，让我看到了别的地方看不到感受不到的东西。”
众人循着面前人的示意，朝外看去。
凤厨里面的院子里，也已经坐满了不畏严寒的食客。
里面有远道而来的游客，也有架着工具正在拍视频的美食博主，还有明显是熟客的一家老小。
一张张方形木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火锅和各色小吃，店里的工作人员不断地在人群中穿梭，忙忙碌碌，却都脸上带笑，没有怨气。
“这儿不是凤城最好吃的，也不是菜价最昂贵的，却是烟火气最浓的地方。”
周麦可眼中带笑，不无感触。
“凤厨就像是题名街的缩影，热热闹闹，自由自在。哪怕我什么都不吃，只是坐在这儿看着他们忙碌，也能看半天。”
对于周麦可这种，在香江过惯了快节奏的白领，在职场见惯了阴谋算计，踩地捧高，身边人大多看着是为他考虑，其实满心满眼都是财富权势，而来题名街吃饭闲逛，就是他最轻松自在的时刻。
“盛大的浮夸的项目固然好，可这些细碎的烟火和细节的美好，往往更打动我。也可以理解为，我其实还是个俗人，喜欢在这平凡俗世里调剂生活。”
……
竟然是这么，这么普通的理由么？
武嵩咬着嘴唇，呆呆不语。
原本死气沉沉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他忍不住畅想院子的春日，怕是百花绚烂，夏季呢，那树木繁茂，定是烈阳蝉鸣，秋天，累累硕果桂花飘香。
至于冬日，白雪皑皑是不可能的，但一定也有它的日常之美。
……
“好了，民以食为天，咱先开饭。”
欧阳教授说完，朝周麦可投以抱歉的眼神。
果然还是远香近臭，自己的苦口婆心，还不如年轻小辈几句话点拨来得有用。
桌子中间火锅已经沸腾，混杂着花香和肉香的气味氤氲在众人面前。
以姜花入馔的火锅鸡，此刻完全是视觉与嗅觉的双重享受。
白色的姜花，橘色的木瓜，红色的无花果，还有绿色的夜香花，五颜六色混在一起，煞是好看。
“咕……”
几个男同学不约而同地发出几声腹鸣。
看饿了。
“老师，我听说政府那边也设了招待午宴……”
有人忍不住提醒。
这回因为是围绕着寻味凤城的主题，所以听说午宴规格极高，地点在本地的老牌酒楼。
那不比在这小饭馆里吃得奢华？
“我已经跟主办单位的人打了招呼不过去了，酒店的吃食未必就有面前这一锅姜花鸡好。”
江忍脸严肃，动作却很是娴熟，直接起身为大伙分起吃食。
“欧阳教授，来。”
这活本来应该叫伙计来做，但此时凤厨人手明显不足，他当然得挺身而出。
“吃鸡我们要把握黄金四分钟。这个时间内的鸡，鸡肉油脂未化，汁水最饱满。”
江忍想了想，继续补充道：
“我们一般先吃花，再吃鸡，最后喝汤。”
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加上故作专业的话术，看得一旁的周麦可心里直乐。
真应该让苏禾看看这个非专业服务员的德性！
欧阳教授率先吃了一口。
只觉得鸡肉鲜美，口感弹牙，更难得的是一股天然的花香。汤和花相拥，鲜和香互溶，这是美食之间的最美妙的天作之合。
“不错不错！香气四溢温暖如春，来一口滚烫的鸡汤，再酌一口小酒，美极了！”
其余人自然也都动起了筷子。
鲜美甘甜的鸡汤裹挟着食物从食道流入腹中，鲜甜，回甘，也温暖了饥肠辘辘的几人。
一个个吃得满头大汗，什么都不顾了。
“姜花的口感原来是这样爽脆！一点也不油腻。”
“天冷的时候就要这样吃才好。”
这种天气，火锅带来的幸福感明显加倍。
唯有武嵩还处在思绪游离的状态中。
“来，这位师弟。不要拘束。”
几块鸡肉和姜花被身边人舀到了碗里，此外还有小半碗的鸡汤。
偶像，偶像给自己投喂食物了！
武嵩的脸一下有些泛红。
“怎么？不合胃口么？”
“没有没有。”
浅尝一口。
这位自命不凡的文艺青年的心，突然被激活了。
陈皮牛肉球，入口咸鲜q弹，陈皮清香淡淡地中和了肉球的油腻，甜脆的马蹄粒使口感愈加丰富厚实。
凉拌鱼皮，淡淡的甜味则是学校小饭馆那些工业化制品无法比拟的。柠檬叶，大葱丝和洋葱蒜片极大地提振了味蕾。
这是盐的味道。
这是山的味道。
还有风的味道，云的味道，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一同在武嵩心间萦绕，将他心底那最后一点疑虑，固执、焦虑给抚平。
“凉拌鱼皮想要做的好，鱼鳃和鱼肉必须去除干净。否则对口感影响很大……”
一边江忍正在跟欧阳教授边吃边聊凤城美食。
武嵩放下筷子，对着周麦可欲言又止。
“周先生，题名街展览的那栋老房子，是不是要出租？”
他郑重其事地抿着唇。
“我想将这次的公益展放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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