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雪在洛城皇宫的上空呜咽盘旋了一整日，入夜后非但未歇，反而变本加厉。
鹅毛般的雪片夹杂着冰粒，狠狠抽打在巍峨的宫墙和各处殿顶覆盖了厚厚积雪的琉璃瓦上，发出沉闷又压抑的声响。
整个洛城皇宫笼罩在一片死寂的肃杀之中，唯有宫道两侧悬挂的素白宫灯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投下惨白摇曳的光影。
北元景明十四年腊月十八，寅时六刻！
飞雪依然漫天，早朝的臣工们已从洛城各处开始向洛城皇宫聚集。
风雪呼啸中，往日通往太极殿肃静安宁的宫道，此时处处是沉重的脚步声、甲胄的碰撞声，以及压抑的惊呼声，随着陆续到达太极殿的北元朝臣由远及近、迅速集结到大殿周围！
得到急报的魏王、晋王等宗室皇亲、国丈高禀义、征西侯杨易之、六部尚书等重臣，顶着漫天风雪，急匆匆赶到式乾殿。
留在太极殿的众臣则面面相觑，心中惊疑不定。
从太极殿到式乾殿，一路的气氛异于往常。所有通向式乾殿的宫门皆被身着玄甲、面无表情的禁卫军把守，气氛凝重得如同密不透风的铁桶。
刀枪如林，在雪光和白灯笼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式乾殿外，则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冷寂，令人倍感心悸的肃杀！
整个皇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外松内紧”——
宫墙之外，风声鹤唳，由皇城卫精锐护卫，戒备森严；
宫墙之内，陛下的寝宫式乾殿，似已被某种气氛笼罩，寂静异常。
“皇后娘娘懿旨！请诸位大人入式乾殿议事！” 式乾殿门前，站着一个眼生的宫人在传报，声音尖细、表情生硬。
高禀义排众而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急切：
“陛下龙体欠安，多日不临朝，今日因何由皇后娘娘急诏臣等觐见？”
“国丈大人稍安。此刻皇后娘娘正在殿内等候，请各位殿下、老大人入内便知！”那宫人微微躬身，说话却滴水不漏，传达完皇后旨意，对面前的几位伸手做请，
“几位殿下、大人请！”
……
式乾殿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和浓重的药味、血腥味。
高皇后身着一身素色深衣，长发披散只用一根金簪在脑后扎了个髻，鬓边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色珠花。
她站在陛下的榻边，脸色苍白，眼圈红肿，不时用素帕擦拭眼角，一副悲痛欲绝、摇摇欲坠的模样。
福临站在榻边，低头垂目，面无人色。
北元皇帝陛下元超，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全身被锦被遮盖着，面上覆了一块雪白的丝帕！
几位最年轻的也已是年过半百、知天命的老臣，见此情景却也是难以接受。
昨日，陛下为了六皇子突发急症还在急着过问皇子的病情，怎过了一夜就撒手人寰，龙驭归天了呢？
这时，以张济昌为首的太医院众太医，被两名禁卫军从式乾殿的侧门“护送”进来。
“张济昌！你可知罪……”晋王元拯立刻上前，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杀意，
“陛下……陛下因何……”
张济昌抬起头，眼神惊恐闪烁，嘴唇哆嗦着，扫视一遍殿中众位大人，又迅速瞄了一眼旁边低头伤心垂泪的皇后，随即马上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无力与绝望告罪，
“微臣无能！未能救回陛下！请皇后娘娘、殿下治罪！”
高皇后此时慢慢转过身，嗓音有些沙哑的轻声道：
“现在不是你请罪的时候！
张医令，请你把刚才对本宫说过的话，对列位殿下、大人们讲一遍！”
张济昌如蒙大赦，慌忙将刚才手中一直小心翼翼捧着的盖着巾子的托盘放到桌上。
掀开巾子，里面放着一只残留着褐色药渍的白玉碗，以及一个式乾殿内陛下专用的、还带着余温的鎏金香炉。
“臣等在陛下最后饮用的安神汤碗残渣中……验出了……验出了‘蚀心草’的毒素！” 张济昌低头向殿内众人回禀。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晋王更是瞪大了双眼！
“蚀心草？那是什么？” 裴广全失声惊呼。
张济昌忙解释道：
“蚀心草，此毒……入侵心脉，可令服用者心脉衰竭！”
“不仅如此！” 另一位太医颤声补充，指向那个打开的香炉，
“臣等……臣等方才，还在陛下日常所用的龙涎香中，发现里面混入了一味香料的粉末，名为‘醉梦归’！”
“什么醉梦归？那是什么东西？”晋王心急，见那人说话慢吞吞的，急着追问。
“醉梦归，也是一味香料……本身无毒，亦有安神、静心之效。
但是……若与大量的‘蚀心草’相遇，则如同烈火烹油，可数倍激发毒性，引动心脉受损，初始呼吸急促，继而心跳骤停！”张济昌忙着解释，
“陛下……陛下龙体本就因积年操劳、沉疴难愈而心脉虚弱，再受此等阴毒之物内外夹攻……臣等……回天乏术啊！” 他说完，已是涕泪横流，叩头不止。
内外夹攻！慢性剧毒“蚀心草”混入安神汤，再加上香炉中能激发毒性的“醉梦归”！这简直是精心策划的绝杀！
“谁？是谁如此大逆不道，竟敢毒害圣躬？！” 晋王须发皆张，怒吼声响彻大殿，目光如同锋利的刀锋，狠狠剐向四周，
“侍奉陛下最后一碗汤药的人……是谁？” 晋王脸色铁青，声音沉如闷雷。
“是……是良妃娘娘……” 福临“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嗓音几乎失声，
“陛下……陛下最后这碗安神汤，是良妃娘娘亲手端来……亲自侍奉陛下用的药！
奴才……奴才当时就在陛下榻边，看着良妃娘娘亲自尝过那碗里的药汤啊！
可不知为何，陛下饮下安神汤，很快便……心痛难耐，呼吸急促不畅。
张医令等太医院的众太医，也束手无策，！”
式乾殿中，晋王元拯、国丈高禀义、征西侯杨易之和几个宗室皇亲，此时看向站在一旁的太医们，太医令张济昌忙上前回禀道：
“不错，陛下的安神汤是臣等会诊的方子，一直都是良妃娘娘亲自熬制，侍候陛下服用。
微臣当时就在殿外，马上为陛下施针护住心脉，可还来不及诊脉施救，陛下便……龙驭归天了！”
“良妃？” 在场每个人都不禁震惊！
“因事出突然，本宫当时心慌意乱，实在是六神无主，又不敢擅自做主，只能以这些物证和张医令等众位太医的判断，先将良妃拿下，关押在她的宁远宫里。
只等列位大人来了，做个决断！”
晋王元拯感觉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他心底暗自思忖：
“良妃毒杀陛下？怎么可能？之前已明确告诉她，务必悉心看顾六皇子。
高氏一族谋求皇权，六皇子是他们千方百计想得到的筹码，必不会轻易伤害她的孩子！
只要六皇子元修一切无恙，无论如何都不必忧心！
一旦高氏忍俊不住对陛下动了手，他们便可以弑君之罪将高氏一族一举铲除殆尽！
良妃再蠢，也不可能不懂这些道理！怎么可能亲自动手，还在太医院众太医和大宫人福临都在场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递给陛下那样一碗安神汤！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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