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扶着肚子，慢慢地朝向一旁爬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孩儿啊，现在可不是时候，你且忍耐。”
哪怕发疯的杨思齐，力量能与一个成年男人相提并论。
但他也仍不是三个男人的对手。
待人好不容易制住他的时候，有人惊呼道。
“刚刚那个女的呢！”
“跑了？！”
杨思齐模糊的视野中，只能看见有人走向了娘亲的方向，并举起了刀。
心中的恐慌在这一瞬猛得达到了顶峰。
指尖萦绕的清风也逐渐暴躁起来。
他用力攥紧拳头，像是抓住了风的本体。
那手感，软滑干燥，但却躁动不安。
砰——
瞬间。
杨思齐的双眸陡然泛白。
心中燃烧着的，只有刚才那股愤怒。
他任由力量慢慢占据自己的大脑，跟着最原始的暴力冲动出招。
男人的脸上还挂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弱小孩童竟然能将拳头砸进自己的腹部。
杨思齐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似的，从他腹中用力地抽出了手。
他的胳膊上没有一丝血迹。
所有的血痕全都与他隔空隔开，像是有一道无形的护罩。
可只要一靠近，便能发现并不是这样。
而是有一股强劲的风力旋转在他手臂上，隔开了那片血。
“怪物！这孩子是个妖怪！”
有人见势头不对，转身就跑。
可没走几步，杨思齐的身形就从空中落在了他的身前，拦下了他的去路。
“啊！！”
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响起，他的身体被劈裂成了两半。
看着如此血腥场景的妇人，忍不住干呕起来。
只剩最后一人。
男人看了眼妇人，恶从胆边生，“就是死，我也要拖个垫背的！”
说罢，便抬刀朝她的脑袋砍去。
铛——
杨思齐那没有理智的双目中，满是杀意。
砰——
男人的身体被风死死顶住，撞向了一旁的树上。
可杨思齐犹嫌不足。
强大的风力不停地压在他的身上，带着他撞断了树干，压在了后面的巨石上。
被甩向一旁的妇人，捧着肚子，心疼地看向陷入麻木的杨思齐。
但双腿间流出的温热，顿时吓懵了她。
可看向一旁还在施力的杨思齐，她很快就又镇定了下来。
她知道，她必须得在旁人发现前安抚好杨思齐。
否则，他必定会被扣上怪物的帽子。
“小齐！我是娘，你别吓娘好不好，小齐！”
杨思齐的神色有了一瞬的变化，但很快又陷入了那种空洞的状态。
妇人看了眼被砍伤的脚踝，她无法起身。
只能护着肚子朝他爬来，钻心地疼痛让她脸色苍白，却仍止不住她的步伐。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别人口中的怪物！
妇人护着肚子，疼得她几近晕厥，她祈求道。
“司命老爷，求您开开眼，帮帮我！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能有事！
你再忍耐一下，娘要去救哥哥……”
话落。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她竟真的觉得腹中孩子安静了不少。
妇人赶忙托着肚子爬了过去。
满是鲜血的手掌，慢慢地抚过杨思齐的脑袋，一如既往。
“小齐，天黑了。
咱们玩够了，就一起回家，好吗？”
杨思齐的眼角留下了两行清泪，泪水洗净了糊在他脸上的血污。
强大的力量控制不住的朝外溢散。
猛得撞击在了妇人的胳膊上，猛烈的力量瞬间将她掀翻在地，连滚了数个跟头。
控制不住的痛呼声从她口中溢出，而杨思齐也被这力量撞进了树林中。
“阿秀！”
杨兆明的声音夹杂在一阵马蹄之中，来不及勒马，他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阿秀！”
妇人强撑着力气看向林中，嘴里的呢喃已经听不出声音。
“来人！快来人！”
杨兆明心急如焚，将人抱上马车，便一刻不停地朝着长安城奔去。
被撞进树林里的杨思齐，孤零零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屋里的痛呼声，一声高过一声。
杨兆明在屋外急得团团转。
蓍府门前。
杨思齐失魂落魄的站在那儿。
他混乱的记忆中，只记得杨兆明最后的那句“快走”。
“爹是不要我了吗？”
两名小厮窃窃私语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你还不知道吧。
那大的还没过几年好日子，这小的一来。
他们就要把它给赶出去，真是看着就揪心。”
“嗐，要我说，这些人都一样。
刚拥有的时候，谁不跟个宝贝似的。
这一下又来一个，谁还会跟以前一样珍惜！”
“就是就是！人心还都是偏的呢！”
这些话落在杨思齐的耳中，瞬间变味。
他明明救了娘亲跟妹妹。
可爹还是将他给抛弃在了那片漆黑的树林里。
为什么啊……
他在昏死前，曾那么用力地喊过他。
“不过，你这样说也不对。”
“怎么？”
“我可是听说，那大的动手了！
还伤了性命！你说这样烈性的畜生，怎么可能会留下！”
若说刚刚的杨思齐，还没有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是救了娘亲跟妹妹，可他也杀了人。
而且在最后，他好像还推倒了娘亲。
那一瞬，杨思齐的身上，瞬间被寒气侵染。
他的双腿像是被钉在原地的石柱，挪不开半步。
“都说什么呢！”
管家蕴含怒意的斥责响起，杨思齐顿感身上回暖，他猛得跑向了后院。
“你们竟敢在这里乱嚼舌根！就不怕挨板子嘛！”
“我们知道错了。”
管家哼了一声。
“皇家的事，哪怕只是一头巨虎。
那也不是我们能够议论的！不想死的就给我把嘴闭上！”
杨思齐刚踏进后院，妇人的惨叫声便骤然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啼哭跟混乱。
“阿秀！”
杨兆明无力地吼叫着，最后跌倒在门外。
屋内，妇人的意识正从身体中慢慢剥离。
杨思齐站在院外，想哭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一片衣角落在呆愣的杨思齐身旁。
他静静地看着以前的自己，蜷缩在这小小的角落里自言自语。
“是我害死了娘亲。
爹不救我、忽略我也是应该的，这些都是我该受的！我不怪爹。”
他望着眼前混乱的场景。
一如当年，他知道这是一片幻境，可他不想离开。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他根本就不在乎。
真做假时假亦真。
他只是想留在一个有娘亲的地方。
站在门前，丫鬟、管家、杨兆明的身体不停地从他身上穿行而过。
就好像，他才是这里的唯一的孤魂。
杨思齐抬起胳膊，却始终没有勇气敲响那扇房门。
“是小齐吗？”
温柔的声音从门传出，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声。
杨思齐的眼眸猛得颤动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是小齐吧，快进来！”
门内的声音再次响起。
杨思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猛得推开了房门。
屋内。
妇人的眉眼一如既往，她温柔的看着许久未见的孩子，眼底涌出了一片湿润。
“我的小齐，终于长成了俊美少年郎。
长高了，也有了大人的样子。”
她像是一个许久未见儿子的母亲，看着杨思齐的身形，不停地碎碎念着。
“就是……
怎么还是这么瘦？
你是不是没有听娘的话，好好吃饭。”
杨思齐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他泣不成声地跪在妇人腿边，趴在她的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妇人靠在椅子上，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任由他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罗裙。
“娘一直都有一个遗憾。”
杨思齐咬破了嘴唇，腥甜的血液让他稍稍止住了哭泣。
“我知道，我知道！是妹妹。”
闻言，妇人一脸悲痛。
抬起的胳膊也在微微颤抖，她眉心微皱，颤动的眼眸中满是疼惜。
杨思齐贪恋地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泪水瞬间聚成了一道小溪流。
“我知道……
是我害得妹妹刚出生就没了娘亲！
是我推倒了娘亲，也害了娘亲！
都是我，都怪我！
我要是没有从那片树林里出来就好了。
我要是死了，爹是不是也会原谅我！
娘，我好害怕。”
听着杨思齐的声音。
妇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喉中咽下的悲痛几乎快要将她推入深渊。
她轻轻地摇头，金钗晃动，发出了好听的叮铃声。
“娘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撑住最后一口气，见你一面。
致使你这些年，都活在愧疚与痛苦之中。
心惊胆惧，无人诉说。”
这样的日子，即便只是一日，也可让人憔悴不已。
可她的儿，却怀抱着这种心情度过了数不清的日和夜。
妇人的情绪也有了崩溃的迹象。
她疼爱的孩子，在这种情绪中慢慢长大成人，这让她如何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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