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王城城门口，薄雾尚未完全散去。
卡洛一早便抵达了集合点，远远便看见赫恩的高大身影靠在狮鹫身边，而在他一旁，站着一名他未曾见过的女性。
那女人一头灰白色的长发被风吹得轻扬，面容清冷，肤色苍白，看上去身形消瘦虚弱。
明明看上去年纪不算老，却有着和老人一般的头发。
艾蒂亚从深眠中苏醒不久，老化基本被伊芙丽清除，但如今依旧有些后遗症。
赫恩正低头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拔来的野草，看见卡洛后，眼神一亮。
“哟，小子，没想到你也一块走啊。”他拍了拍卡洛的肩膀，力道一如既往地不轻，“到圣教城那边，咱们可得好好喝一杯，给我好好讲讲我走后发生了什么。”
“好啊。”
卡洛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落向赫恩身后的那具狮鹫。
那是一只灰白羽翼、体格强壮的成年狮鹫，背上绑着一个黑铁打造的棺材，边角镶嵌银纹，显得格外肃穆。
那是索尔的遗体。
他们将他带回圣城，让他长眠于圣堂之下，回归信仰的根源。
伊芙丽这时也缓步走来，另一只狮鹫在她身后恭敬地低头。
她轻声道：“现在飞行运输资源紧张，其他的狮鹫都被用去运送物资和士兵了，我们不宜太铺张。我想两只狮鹫已经足够了。”
卡洛表示完全理解。
那要怎么分配呢？
本是两个男人共乘、一对女人共乘的分配最为合理，可赫恩却像是早就下好了决定般，在艾蒂亚站定身侧，朝着卡洛露出会心一笑。
“你们年轻人一起吧。”赫恩说道，语气倒也自然。
随后，一阵呼啸的劲风下，赫恩和艾蒂亚的背影逐渐踏上高空。
卡洛转头，看着伊芙丽。
“我们也走吧。”
伊芙丽轻嗯一声，翻身坐上另一只狮鹫。
卡洛略一迟疑，终究也坐了上去。
他的肩膀轻轻碰触到她的后背，伊芙丽却丝毫没有回头，姿态笔直，目光望向天际。
风压骤起，羽翼振动如鼓声般隆隆回荡在空中。
狮鹫振翅高飞，破开雾霭，跃入朝阳照耀下的长空。
城市在他们脚下迅速缩小，王城的高塔与城墙如积木般远去，田野与河流化作纵横的线条。
“圣域高原离王城不算远，我们飞一天就能到。”
“一天，也不算短的了。”
“比你慢慢悠悠骑马快多了。等到了高原，就能看见圣教城亚斯图尔了。”
“亚斯图尔啊，我母亲心中印象最深的城市，也是我父母相识的地方。”
卡洛望着遥远的天际线，声音随风传来，夹杂着一丝回忆与柔情。
“小时候，她常常和我说起那里的大教堂、白银钟楼、还有黄昏时洒满整座城市的金色光芒。我想，她也一定想回来看看…”
“亚斯图尔，是很美，一种圣洁的美。”伊芙丽赞同道。
“那就和你一样。”卡洛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伊芙丽，她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伊芙丽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应。
“你...第一次这么说我。”
“是嘛？”
“嗯，你以前，从不会说这种话的。”
“不习惯吗？”
“没有，我...有点开心。”
他们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狮鹫的双翼拍打空气的声响此刻仿佛也变得缓慢。
就在这时，一道懒洋洋却格外突兀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圣女大人这几日救了不少人，基本都没怎么闭眼。这赶路可得一整天呢，记得让她休息会儿。”赫恩回头咧嘴大喊。
卡洛瞥了前方一眼，随即转头看着伊芙丽。
她眉宇间的倦意果然一闪而过，似乎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要睡一会儿吗？”卡洛语气放缓。
“我没事的。”
“闭目养神一会吧，我来看着狮鹫。”
“好。”
————
庄严肃穆的教堂中，光从高耸的穹顶洒下，落在圣坛中央。
空旷的殿堂中，回荡着钟声的余韵。
一位衣着华丽的老者静静立于圣坛前，他披着镶金的白袍，肩头的披巾垂落到地，手中握着一根象征圣权的权杖。
教皇那双因岁月而显得浑浊的眼睛，却带着沉重的神采，落在他面前那名少女的身上。
少女不过十五岁上下，她单膝跪下，双手交叠于胸口。
像是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毫无神采。
“伊芙丽，你也应该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了吧。”教皇缓缓开口。
“教皇大人，我明白。”伊芙丽声音没有波澜。
老教皇注视着她，眼底划过一抹隐忍的痛楚，轻轻摇了摇头：“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与光明神大人的契合度也是前所未有。可是…没有办法，世间危难，魔族入侵，王国正逐渐陷入黑暗。”
伊芙丽抬起眼，却仍旧沉默。她只是静静听着，像是在等待判决。
“但如今的勇者大人尚未觉醒真正的勇者之力，这意味着他还没有得到诸神的认可。没有诸神赐福的勇者，就不是真正的勇者。”老教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掩的疲惫
“五年了，我们已经等不下去了。伊斯卡尔的伤亡人数与日俱增，边关的防线每日都在崩裂，我们的后援已经快要耗尽。若想逆转局势，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诸神的赐福人为转移到勇者的身上——哪怕这意味着…造出一个‘假的’勇者之力。”
“其中，光明神的加护是必须的。”老教皇缓缓闭了闭眼睛，“一是光明神的祝福可以为了让勇者免受魔王的诅咒，二是为了获取其他神的加护奠定完善的基础。可这份力量的转移…必然会使你丧失生命。”
他顿住了，叹出一口深重的气息。
“有些牺牲，真的在所难免。我的孩子，我…真的很抱歉。”
“教皇大人，我明白。”伊芙丽再度开口，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老教皇望着她的眼睛，像是在与她最后一次确认。
许久，他才艰难地下令：“伊芙丽，准备出发吧。”
烛光微微晃动，投下长长的影子。
“这就是我的命运吗？”伊芙丽在转身时低声道。
“什么命运？又做噩梦了？”
温热的吐息从耳畔传来。
伊芙丽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教堂穹顶，而是湛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
风声如急速掠过的琴弦从耳边呼啸而过，吹乱了她的长发，却掩不住她脊背传来的温暖。
她怔了片刻，不知什么时候，她居然在卡洛的怀里睡去了。
这种感觉...真好。
“睡够了吗？”
“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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