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扬的脸色最为复杂。他出身古族云海楼，自诩见多识广，知晓诸多上古秘闻。他见过能移山填海的大宗师，也听说过那些陆地神仙般的传说。可即便是传说中最为离奇的故事，也没有哪位神仙能用一顿饭的功夫，就让一个幽冥巢穴人间蒸发的。他看向吴闵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位人间帝王，而是在仰望一个无法理解、无法揣测的更高层次的生命体。他心中那点属于古族的骄傲，早已被碾得粉碎，甚至连一丝不服的情绪都生不起来了。差距大到一定程度，剩下的，只有纯粹的敬畏。
“都愣着做什么？”吴闵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走到主位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动作行云流水，仿佛真的只是散步归来，“朕的话，你们没听见？”
“臣……臣在！”孙武浑身一震，猛地回过神来，他向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陛下，那‘哭泣之城’……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军斥候、影卫，乃至天机阁的秘谍，都未曾传回任何消息。”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如此大的动静，整个情报系统却成了一个瞎子、聋子。这说明，要么是情报系统全部失灵，要么是战斗发生在了一个他们完全无法感知的层面。
吴闵呷了口茶，茶水尚温。
他淡淡地开口：“没什么大事。朕去那里，给他们讲了个道理。”
讲道理？
大帐内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张虎忍不住小声嘀咕：“什么道理这么厉害，能把一座城都讲没了……”
他的声音虽小，但在落针可闻的大帐里却格外清晰。
吴闵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朕告诉他们，与其被动地哭，不如主动地去让敌人哭。他们觉得朕说得很有道理，就跟着朕干了。”
这番解释，比不解释还要让人迷惑。
但孙武却从这句看似玩笑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丝关键信息。他瞳孔微缩，一个荒谬却又似乎是唯一可能的猜测浮上心头。
“陛下……您……您策反了那些怨魂？”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策反活人尚且困难重重，策反那些被幽冥之主奴役了千年，只剩下本能的怨魂？这是何等天方夜谭的想法！
吴闵赞许地看了孙武一眼：“不愧是大周军神，脑子转得就是快。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他没有详细解释“众生愿力”和系统的玄妙，只是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陈述了一个结果。
“那些灵魂最后的执念，并非悲伤，而是复仇。朕给了他们一个复仇的机会，他们便将力量借给了朕。”吴闵伸出右手，一缕微不可查的、夹杂着金色与灰白色的奇异气息在他指尖缭绕，“这股力量，朕称之为‘愿力’。它对幽冥之物，有超乎想象的杀伤力。”
云飞扬死死盯着那缕气息，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恐怖意志，那是数十万灵魂在毁灭前凝聚的最后呐喊。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道：“陛下，您……您将那些灵魂……当成了武器？”
“武器？”吴闵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冷冽的嘲讽，“不，云少主，你还是没懂。朕不是将他们当成武器，朕是在完成一场交易。他们献上复仇的愿力，朕赐予他们最终的解脱，并代他们，向‘万魂之母’讨还血债。这是公平的。”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沉重而威严。
“朕是大周的皇帝，是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灵的守护者。但朕，从来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佛陀。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子民的残忍。这些灵魂生前是我大周的子民，死后被幽冥奴役，朕为他们讨还公道，天经地义。至于用什么方式，朕不在乎。”
这番话，让帐内众人心神剧震。
他们终于明白了吴闵的行事准则。这位帝王，从不拘泥于手段，他只看重结果。他的心中，有一杆清晰无比的秤，一边是他的子民与帝国，另一边，是除此之外的一切。为了前者，他可以化身神佛，也可以化身修罗。
孙武深吸一口气，不再纠结于过程。作为臣子，他只需要知道结果和下一步的指令。
“陛下，您刚才指定的下一个目标，是‘骸骨之海’。此地是‘万魂之母’在西域最大的兵工厂，传闻有百万骸骨魔军镇守，其核心更是由一头上古巨兽的残骸所化，凶险程度远胜‘哭泣之城’。我军若是强攻……”
“谁说要强攻了？”吴闵打断了他，指着沙盘上的坐标，眼神锐利，“朕要做的，是隔着八百里，一击将它从这片沙海里抹掉。”
此言一出，比刚才“讲道理”的冲击力还要巨大。
隔着八百里，抹掉一个幽冥核心？
“陛下，这……这不可能！”一名神工营的匠师忍不住出声，他是负责操控【贯日神塔】的技术总管，最清楚那座战争神器的威力与极限，“【贯日神塔】的极限射程只有三百里，而且能量散逸极大，超过一百五十里，威力便会锐减。八百里……别说摧毁目标，恐怕连沙子都吹不起来。”
吴闵看向他，没有动怒，反而问道：“如果，朕能给神塔提供一种全新的、能够自我锁定的‘能量’呢？一种能够无视距离，精准命中目标的‘弹药’呢？”
匠师愣住了。
吴闵再次摊开手，那缕“愿力”在他掌心盘旋。
“以神塔为弓，以朕的意志为弦，以这数十万灵魂的复仇之愿为箭。你告诉朕，这一箭，能不能跨过八百里？”
匠师呆呆地看着那缕气息，他不懂什么灵魂愿力，但他能从那上面，感受到一股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恐怖指向性。那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绝对执念。如果真能将这种“执念”发射出去……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那是技术人员看到全新领域的狂热。
“能……或许真的能！陛下，请给神工营半个时辰，我们需要重新构建能量传导法阵，以匹配这种……这种全新的‘概念性弹药’！”
“朕给你们一个时辰。”吴闵挥了挥手，“孙武，配合神工营，校准目标。其余人，各司其职，准备迎接‘万魂之母’的怒火。朕刚端了它的一个饭碗，它不可能无动于衷。”
“喏！”
众人领命，带着满心的震撼与一丝狂热，迅速退出了大帐。
空旷的大帐里，只剩下吴闵一人。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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