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晨雾如纱,缠绕着破庙的檐角。
林宇拿起那把用了多年的竹扫帚,开始清扫殿前的落叶。
昨夜的狂风似乎将整座山的枯黄都堆积在了这里。
他的动作很轻,与其说是在清扫,不如说是在拾掇。
他知道,这些并非寻常落叶。
当他的指尖拂过一片恰好盖在韩四昨夜值岗时留下的那个深深脚印上的叶子时,动作一顿。
这片叶子的脉络格外奇特,舒展开的弧度宛如一顶小小的伞盖。
他将它捻起,忽觉叶背传来一阵异样的微潮。
翻过来,借着熹微的晨光,他看到叶片细密的脉络之间,竟沁出几行极淡的墨痕,字迹细小,仿佛是叶子自己吐出的心声:“那夜门没开,但我听见了哭。”
林宇的心猛地一震。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什么阵法残留。
这字迹带着韩四灵魂深处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悲怆与无力。
这是他昨夜站在这片泥地上,凝视着自己脚印时,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自语。
那个背脊挺得笔直的男人,内心深处,依然被那扇紧闭的粮仓大门和门外的哭声囚禁着。
他没有声张,环顾四周,见众人还未起身,便小心地将这片“伞形叶”从地上拾起,回到殿内,轻轻夹入一本新备的空白册页中,将册子安置在供台一角,仿佛怕惊扰了一个沉睡了太久的魂灵。
不久,阿箬带着几个半大的孩子也出来帮忙。
他们的任务是整理那株“问题树”下的残叶。
孩子们起初还带着几分敬畏,但很快,一个眼尖的女孩便惊呼起来。
“阿箬姐,你看!这叶子上有字!”
阿箬凑过去,只见那片枯黄的叶子背面,同样渗出模糊的字迹,断断续续,像是被人用力写下又被泪水浸泡过:“我娘死前没闭眼……”
孩子们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他们翻开一片又一片落叶,每一片都藏着一句被深埋的话语。
“我签字时,念了三遍她名字。”
“如果那天我没出门就好了。”
“爹,我没怪你,我只是怕。”
一句句破碎的低语,像一把把生锈的钥匙,捅开了每个人心底最隐秘的锁。
恐慌在孩子们之间蔓延开来。
这些来自亡者、来自旧日创伤的“鬼话”,带着刺骨的寒意。
阿箬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她果断地将孩子们发现的叶子收拢到一起,压低声音道:“别看了!都收起来,一会儿拿去烧掉,这些鬼话会乱人心的!”
“你烧掉的,是别人一辈子没敢吐出来的气。”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桑榆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她手中也捏着一片叶子,目光落在上面细小的字迹上,平静地说道:“它们被压在心底太久,好不容易能透口气,你又要把它塞回火里吗?”
阿箬的身体僵住了。
她看着桑榆,又看看自己手里攥紧的一捧“鬼花”,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当夜,所有人都睡下后,阿箬却独自一人提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回到了“问题树”下。
她没有再想过要烧掉这些叶子。
她蹲下身,借着微弱的豆点光晕,将散落在地上的叶子一片片捡起,然后摊开一本册子,用一截炭笔,将那些或断续、或模糊的“叶语”一句一句,工工整整地抄录下来。
她给这本册子题名:《未启之口》。
在抄录下第一句从叶子上看到的话语前,她犹豫了很久,最终,她在册子的第一行,写下了自己的字:“我娘咽气那晚,我说了‘别走’,可其实我想说‘别怪我活下来’。”
与此同时,谢云归也未安睡。
他盘坐在殿内一角,面前悬浮着那几张浸过桐油的共感阵残符。
他发现,当他再次催动阵法去探测那些落叶的残息时,阵图不再显现出冰冷的“律动”,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富生命力的“呼吸状”。
每一片叶子上字迹的浮现与消退,竟与营地里某一个活人的心跳频率完全同步。
他逐一比对,很快便锁定了一个目标——韩四。
他惊骇地发现,每当韩四在深夜轮值,沉默地站立在树下时,总会有新的叶片显现出字迹,且所有内容都与那桩尘封的粮仓旧事有关。
这棵树,成了韩四无声的倾诉对象。
谢云归不动声色,次日清晨,他趁无人注意,将一盏新制的陶灯安置在“问题树”虬结的根部。
灯油里,他悄悄混入了几滴从韩四旧伤口上取来的血珠。
当夜,韩四再次值岗。
谢云归在暗处观察,只见那盏陶灯的灯焰竟随着韩四的靠近而微微颤动起来。
树下的落叶上,字迹浮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密集、清晰。
而其中一片,显露出了一个更深、更绝望的秘密:“我不是没开门……是门后站着监察使。”
林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看到韩四这几日愈发沉默,那好不容易挺直的肩背,又开始渐渐僵硬,仿佛那扇无形的门,再次沉重地压了上来。
他知道,韩四的心防已在崩溃的边缘。
他没有去劝慰,那样的言语此刻显得无比苍白。
他只是找到了阿箬,让她将那本《未启之口》的册子,郑重地摆放在大殿中央那口被称为“醒钟”的破钟之下。
随后,他在营地公告:“今夜,谁想听,谁来敲。”
夜幕降临,营地里一片寂静。
一道孤单的身影,果然从阴影中走出,一步步挪到了大钟前。
是韩四。
他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冰冷的钟铁,摩挲着上面斑驳的锈迹,却迟迟无法抬手。
敲响它,意味着将自己最深的脓疮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林宇悄然退至屋檐的阴影下,没有打扰他。
他看到,谢云归走上前,默默点燃了树根旁的那盏陶灯;桑榆不知何时已静坐在树旁,开始安静地织补一块破损的衣角;而阿箬,则捧着那本册子,借着灯光,用一种清晰而平稳的语调,轻轻念出声来:“上月十三,韩四值最冷的岗,因他说‘冷,记得清’。”
韩四猛然抬头,望向那个捧着册子的小女孩。
他眼眶瞬间赤红,有晶莹的泪光在其中剧烈闪动。
他终于抬起了手,握紧了腰间的旧刀鞘,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钟身,狠狠一击!
“铛——”
一声沉闷的钝响,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口。
刹那间,满树的落叶无风自旋,在空中卷起一个温柔的旋涡。
数十片叶子同时翻转过来,墨黑的字迹如雨后春笋般浮现,汇成了一句共同的话语:
“我们都在等你开门。”
次日清晨,殿前的落叶已在夜露中化作春泥,滋养着树根。
唯有一片“伞形叶”完好无损地留在原地,叶脉清晰如刻,上面的字迹也凝固下来,只有一句:“门开了,迟了三十七年。”
林宇走上前,将这片叶子拾起,郑重地嵌入了破旧斑驳的木门门榫之中,正对着那片由千年晶石所化的温润沙土。
当夜,风起。
那片嵌在门里的叶子在风中轻颤,仿佛在回应远处山道上传来的、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而庙中,韩四第一次主动爬上那块曾用作了望台的巨石,将陪伴自己半生的旧哨刀,挂在了“醒钟”之旁。
他低声对着冰冷的刀鞘,也对着这片刚刚安宁下来的天地说:
“这岗,我接着守。但不是赎罪了。”
营地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韩四的眉眼舒展开了,阿箬的册子成了孩子们最珍视的读物,谢云归开始着手绘制一张属于这里的、以“伞”为核心的新阵图。
林宇看着这一切,心中那片静水深湖,映出了前所未有的清澈天光。
深夜,他照例巡视营地。
确认了殿内火塘安稳,众人睡得香甜后,他披上外衣,走向庙后。
那里堆放着过冬用的柴薪,需要时常检查,以防受潮。
山里的夜寒意很重,万籁俱寂,只有风穿过松林的呜咽声。
当他绕过破败的后墙,靠近那高高的柴堆时,脚步却猛地停住了。
一阵极轻微,却又极不协调的声音,从柴堆的阴影深处传来。
那是一种摩擦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在用一块坚硬的石头,缓慢而执着地……在磨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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