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在虚无中滑行，像一头沉默的鲸鱼潜入不见天日的深海。
周遭不再是纯粹的“无”。
前方，出现了一片“海”。
一片由无数破碎、腐烂的世界残骸堆砌而成的垃圾之海。
它们像凝固的污泥，又像漂浮的尸块，静静地悬浮着，彼此摩擦、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神魂层面的刮擦声。
这里是虚空之网的早期试验场，一个被遗忘的、失败项目的坟场。
绝望之海。
要塞刚一靠近，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就渗透了进来。
不是物理层面的气味，而是亿万万生灵在走向毁灭时，发出的最后哀嚎所凝结成的精神毒素。
粘稠，污浊，充满了诅咒与怨恨。
“呕！”
趴在甲板上的王志涛猛地抬起头，干呕了一声。
他那堪称宇宙级垃圾桶的胃袋，第一次发出了抗议。
这些绝望的能量，理论上也是“食物”，但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把一堆发霉、馊掉、长满绿毛的陈年垃圾硬塞进了他的嘴里，还逼着他必须咽下去。
太恶心了。
而且驳杂不堪，吃下去绝对会闹肚子。
王志泽却站在舰桥，双眼亮得吓人。
他的意识掠过那些破败的世界，像最高明的声呐，捕捉着从残骸深处传来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回音。
李虎的报告在他脑中浮现——那些被虚空之网深度渗透，还有救，但又救不了的“潜伏之影”。
原来都在这儿。
“暂停一下。”
王志泽下令，巨兽般的要塞在虚空中停稳了。
他看着王志涛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笑了。
“消化不良了？”
“哥，这玩意儿能吃？这比虚空蠕虫的排泄物还恶心！”王志涛龇着牙，满脸嫌弃。
“这是自助餐，只是需要你自己学会挑菜。”
王志泽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块最大的世界残骸上。
那曾经是一个名为“光明圣域”的位面，如今只剩下一片焦黑的骨架，仅存的几块大陆板块上，残存的圣光被扭曲成了诡异的紫黑色，散发着亵渎的气息。
他决定亲自下去“尝尝”。
不是为了拯救。
而是为了测试一下，这些被深度格式化的“硬盘”里，是否还有可以恢复的数据。
一丝意志，从王志泽的本体剥离。
它没有化作光，也没有化作任何形态，它只是一个逻辑上的“奇点”，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片绝望之海的、干净到异常的“程序”，悄无声息地穿透了世界的屏障。
……
光明圣域。
天空是铅灰色的，下着永不停歇的黑雨，每一滴雨水都带着腐蚀灵魂的绝望法则。
曾经辉煌的圣城早已变为废墟，断裂的天使雕像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被黑雨冲刷出两道黑色的泪痕。
一名圣骑士跪在泥泞之中。
他身上那套曾经象征着荣耀与光明的铠甲，如今锈迹斑斑，布满了拳头大小的破洞，黑色的血污与泥浆混在一起。
他手中的圣剑，剑刃崩口，原本应该燃烧的圣焰，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星，在黑雨中明灭不定，随时都会熄灭。
他叫奥古斯丁，圣域最后的圣骑士。
他的信仰，在亲眼看着神明被虚空吞噬、战友在绝望中自相残杀、子民们哭喊着化为虚空之网的养料时，已经碎成了粉末。
如今支撑他活着的，只剩下对那张无形大网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连自杀都做不到。
因为“虚空之网”的印记，已经烙印在他灵魂最深处，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和死亡，都属于“网”。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黑雨彻底浇灭时。
一点与此地格格不入的“绝对”，一个干净的、不带任何情绪的逻辑符号，落在了他的眉心。
嗡——
奥古斯丁浑身剧震。
他像是被泡在粪坑里几万年的人，突然呼吸到了一口来自雪山之巅的、最纯净的空气！
那股萦绕在他灵魂中，让他无时无刻不感到窒息的绝望法则，被一股更霸道、更不讲理的力量，强行“定义”为了无效！
虽然只有一瞬间。
但这一瞬间的空白，足以让一道信息流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个世界的景象。
一个正在初生、万物蓬勃、法则清晰、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
那里有光，真正的光，温暖而不刺眼。
那里有生命，自由的生命，为了生存和繁衍而奔跑，而不是为了成为谁的养料。
紧接着，一个宏大的构想在他意识中展开。
“反虚空统一战线”。
一个由无数反抗虚空之网的世界与文明组成的联盟。
一个提供一站式反入侵、反渗透、反收割服务的……组织。
奥古斯丁那双早已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那濒死的意识，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探出水面的刀锋。
是幻觉吗？
是虚空之网新的折磨手段吗？
不。
那道意志没有给他任何承诺，也没有任何安慰，只是冷冰冰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反抗，是唯一的出路。
可是……怎么反抗？
他的灵魂、他的力量、甚至他的思维，都被那张网牢牢捆绑着。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连动动手指的自由都没有。
“自由，不是赠予的。”
“是抢来的。”
那道意志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以及一个比星尘还要微弱的印记，烙印在他灵魂的角落。
那是一个“希望”的病毒。
一个连接着“反虚空战线”这个虚假网站的……后门程序。
只要奥古斯丁不放弃，只要他还愿意去“点击”这个后门，这个病毒就会在他灵魂深处，悄悄地、持续地，为他争取一丝丝……不属于虚空之网的“算力”。
做完这一切，王志泽的意志瞬间抽离。
舰桥上，他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对一脸好奇凑过来的王志涛摊了摊手。
“搞定了。”
“哥，你干啥了？在里面嘀嘀咕咕半天。”
“没什么。”王志泽拍了拍手，像个刚谈成一笔大生意的老板，“看来，我们‘拆迁办’的业务范围得扩大一下了。”
“以后，咱们不仅负责物理拆迁，还得兼职一下心理辅导和……反向传销。”
王志涛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
“那是什么？好吃吗？”
“不好吃，但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把好吃的东西送到我们嘴边。”
王志泽的目光扫过整片死寂的绝望之海，眼神亮得可怕。
这里不是坟场。
这里是未开垦的矿山！是等待被唤醒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潜在客户群体！
他要做的，就是在抵达虚空之父的老巢之前，在这片绝望的海洋里，撒下无数“希望”的鱼钩。
他要让这些被奴役、被抛弃的意志，成为他插入敌人心脏的、最锋利的匕首。
“全舰注意。”
王志泽的意志传遍了整个要塞。
“开启‘希望福音’广域播撒模式。”
“我定义：所有接收到信号的残存意志，都将获得一次……做梦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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