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迷踪
三更的梆子声刚敲过凌霄殿的铜钟，张兴东趴在堆积如山的奏章上打了个盹。案头那盏鲛人烛忽明忽暗，将他映在玉壁上的影子拉得老长。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三百年前的昆仑墟——玄冰覆盖的山缝里，嵌着块鸽卵大的暖玉，正冒着袅袅白雾。
“陛下！陛下醒醒！”
太白金星的呼唤像枚石子投进梦境，张兴东猛地抬头，额前的金冠珠串哗啦作响。他下意识摸向胸口，那枚贴身戴了三百年的暖玉正贴着肌肤发烫，玉面上雕刻的云纹仿佛活了过来，在烛光里流转着淡淡的金光。
“老臣刚查完星象，”太白金星捧着星盘的手微微发颤，“北斗第七星突然暗了，与三百年前封印幽冥裂缝时一模一样！”
张兴东指尖抚过暖玉上的裂纹——那是当年用它镇压裂缝时，被幽冥黑气灼出的痕迹。梦里的画面忽然清晰起来：玄冰下的暖玉发出龙吟般的嗡鸣，裂缝里伸出的鬼爪在玉光中寸寸消融，而玉面上渐渐浮现出三行小字，像被谁用指甲刻上去的……
“速传千里眼顺风耳！”他猛地起身，金靴踩在金砖上发出闷响，“朕要知道幽冥边界的动静！”
***广寒宫的桂树落了满地碎金，嫦娥正对着铜镜描眉，忽闻殿外传来急促的云哨声。卷帘一看，只见天兵捧着块玄冰跪在阶前，冰里冻着缕黑雾，正发出滋滋的声响。
“方才巡逻的天兵在幽冥边界捡到的，”天兵沉声道，“这黑雾沾了仙骨便会燃烧，与三百年前的幽冥煞气一模一样。”
嫦娥指尖刚触到玄冰，胸口忽然一阵发烫。她想起昨日收到的瑶池信笺，王晓晓说玉瑶近来弹筝时，琴弦总无故断裂，断口处还凝着层白霜。当时只当是琴弦老旧，此刻想来，怕是与此有关。
她抓起玉簪往冰上一划，玄冰“咔嚓”裂开，黑雾刚要飘出，却被忽然飞来的一道金光罩住。抬头望去，只见张兴东踏着祥云立在殿前，胸口的暖玉正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煞气比三百年前更烈，”他指尖捏着那团挣扎的黑雾，眉头紧锁，“看来裂缝又要开了。”
嫦娥忽然想起一事：“陛下还记得三百年前，封印裂缝时，暖玉上浮现的字迹吗？臣妾昨夜观星，见紫微星旁多了颗客星，星象显示……解谜的关键在瑶池。”
张兴东心头一动。梦里暖玉上的字迹模糊难辨，唯独“瑶”字看得真切。他转身踏云往瑶池去，路过南天门时，瞥见王晓晓正拉着玉瑶往桃林跑，红衣白裙翻飞间，像团跳动的火焰。
“陛下！”王晓晓见他来了，慌忙行礼，“方才玉瑶弹《镇魂曲》，筝弦断了七根，还冒出这东西！”她摊开手心，是撮泛着寒气的黑灰。
玉瑶也跟着垂首，指尖缠着渗血的布条。她昨夜梦见片冰原，有个声音总在耳边说“玉碎方可镇魂”，吓得她半夜惊醒，琴弦上竟凝着层薄霜。
张兴东刚要开口，胸口的暖玉忽然剧烈颤动起来。玉瑶腰间的五彩穗子也跟着轻响，她掌心那块暖玉（原是玉如意的碎片）竟自行飞出，与张兴东胸前的暖玉撞在一起。
“叮”的一声脆响，两块玉同时迸出金光。无数画面从光团里涌出来：三百年前昆仑墟的血战，仙兵们用血肉之躯堵住裂缝；玄冰下的暖玉发出悲鸣，将煞气一点点吸入体内；还有个模糊的身影，抱着块破碎的玉如意，在裂缝闭合的最后一刻，化作了漫天光点……
“是玉灵！”太白金星不知何时赶来，指着光团惊呼，“三百年前封印裂缝时，玉如意为了护主，碎成两半！一半化作暖玉陪在陛下身边，另一半……”
“另一半化作了我。”玉瑶的声音带着颤抖，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终于清晰——她不是普通的玉灵，而是玉如意的魂魄所化。三百年前，是她扑在张兴东身前，挡住了幽冥鬼王的致命一击，才让暖玉得以镇压裂缝。
暖玉上的字迹忽然清晰地映在光团里：“双玉合璧，以音镇魂，弦断三声，幽冥自封。”
张兴东看着那十六个字，忽然明白了。他取下胸前的暖玉，与玉瑶掌心的碎片合在一起，裂缝处竟完美地拼合了。三百年的分离，原来只为今日的重逢。
“《镇魂曲》需以双玉为引，”王晓晓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决绝，“我师父曾说，广陵派的《幽冥调》能与《镇魂曲》相和，只是……弹此调者，需以精血为弦。”
玉瑶握住她的手，指尖的血珠滴在合璧的暖玉上：“我是玉灵，不怕煞气。晓姐姐，你教我弹《幽冥调》。”
张兴东望着眼前的红衣白衣，忽然将暖玉塞进玉瑶手中：“朕是三界之主，自当守土有责。你们弹曲，朕来护法。”
***幽冥边界的黑雾已漫到忘川河畔，奈何桥的锁链发出咯吱的断裂声。张兴东金冠上的明珠射出万丈金光，在黑雾中撑开片结界。玉瑶抱着古筝坐在结界中央，王晓晓跪在她身边，正用自己的血涂抹琴弦。
“记住，要等煞气最盛时起调，”红衣姑娘的脸色已有些苍白，“弦断第一声，引玉光入裂缝；断第二声，聚三界灵气；断第三声……”
“断第三声，便让我来。”张兴东的声音从金光外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黑雾中传来鬼王的咆哮，结界剧烈摇晃起来。玉瑶深吸一口气，将合璧的暖玉放在筝首，指尖落在弦上的刹那，两道玉光顺着琴弦流遍全身。《镇魂曲》的调子刚起，黑雾忽然像潮水般退去，露出后面漆黑的裂缝，里面伸出无数惨白的鬼爪。
“就是现在！”王晓晓喊道。
玉瑶猛地加重力道，《幽冥调》的悲怆与《镇魂曲》的庄严交织在一起，像把无形的剑，劈开层层黑雾。第一根弦断裂时，合璧的暖玉忽然飞起，化作道金光射进裂缝，鬼爪顿时惨叫着缩了回去。
第二声弦断时，三界的灵气忽然汇聚而来——瑶池的荷香，昆仑的雪气，广寒宫的桂雨，甚至凡间的炊烟，都化作光点融进结界。张兴东的金冠越来越亮，竟在头顶形成个巨大的星阵。
第三根弦断裂的刹那，玉瑶忽然扑向张兴东，将他推出结界。她转身时，白衣已被煞气染成暗红，却笑得比星光还亮：“三百年前是我护你，今日换我守这三界。”
合璧的暖玉忽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将玉瑶整个人笼罩其中。她最后看了眼张兴东，指尖在虚空里弹出最后个音符，随即化作道白光，彻底融进了幽冥裂缝。
裂缝闭合的瞬间，漫天的黑雾消散了，忘川河重新流淌起来，奈何桥的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张兴东跪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根断裂的筝弦，上面还沾着玉瑶的血珠。
***三月后，瑶池的桃花又开了。王晓晓坐在水榭里，对着空荡的筝架发呆，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弦音。转身一看，只见张兴东正坐在“流泉”前，笨拙地拨弄着琴弦。他指尖缠着布条，腕间系着那根断裂的弦，胸口的暖玉发出温润的光。
“陛下怎么学起筝来了？”她惊讶地睁大眼。
张兴东的指尖忽然被弦磨破，血珠滴在暖玉上，竟浮现出玉瑶的笑脸。他望着水榭外纷飞的桃花，轻声道：“她曾说，等天下太平了，要弹《盛世歌》给朕听。朕想学着陪她一起弹。”
话音刚落，暖玉忽然飞出，落在古筝的弦轴上，化作个小小的玉如意形状。王晓晓看着那抹温润的玉光，忽然笑着擦了擦眼角：“你听，她在应你呢。”
风穿过水榭，琴弦轻轻颤动，发出清越的声响，像三百年前的月光，像三月里的桃花，像那个白衣少女，永远活在了三界的春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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