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天已大亮，晨曦透过窗棂漫进城主府，将梁柱上的雕花映照得清晰可见，无需烛火，府内情形便一目了然。
荣逸尘将最后一根银针从伤兵穴位上取下，指尖轻捻银针，转身缓缓站起身。
他并未看向周遭忙碌的医者，目光径直投向城主府大门的方向，眉头微蹙，眼神深邃。
一旁的荣烽冽还在琢磨着刚才荣逸尘那句“叔父，恐怕你暂时去不了。”的话，见他突然望向大门，便也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此刻的城主府大门依旧敞开着，自昨夜起，不断有受伤的士兵被从城门方向抬回来，府门便一直没关过。
可就在这时，荣烽冽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已经安静了许久——算下来，竟已有一个多时辰没有看到新的伤兵被抬进来，更没有半个人影从府外进来过。
寂静中，远处城门方向隐约传来的厮杀声格外刺耳，兵刃碰撞的脆响、士兵的呐喊与嘶吼断断续续地飘过来，从未停歇。
这诡异的寂静与持续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笼罩在城主府上空。
荣烽冽心头猛地一沉，终于明白荣逸尘为何会是那般神情——城门的战事显然还在继续，可府门处这反常的空寂，分明预示着某种更危险的变故已经悄然发生。
那些刚被稳住伤势的将士们刚从剧痛中挣脱出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遭的诡异。
静，一种近乎凝固的静。
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廊下悬挂的药囊纹丝不动，连平日里清晨必会响起的鸟雀争鸣、草间虫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整座城主府被抽走了所有生机。
空气里只剩下伤者压抑的喘息，可这喘息在死寂的衬托下，反而更显空旷，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冷意，撞在梁柱上又沉闷地弹回来，重重压在每个人心头。
“怎么回事？”有人低哑地开口，话音未落，所有将士都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的武器——腰间的佩刀、靴筒里的短匕、墙角靠着的长枪，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爬上来，却压不住后颈泛起的寒意。
百余道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钉在敞开的府门处，那里的晨光明明亮得晃眼，此刻却像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声响从远处传来，起初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枯叶被碾碎，“沙沙沙……沙沙沙……”
声音极轻，却在死寂中格外清晰，顺着廊柱的缝隙、门槛的凹槽，一点点漫进耳朵，带着潮湿的腥气。
最先出现在门廊阴影里的是一对幽绿的眼睛，接着是灰扑扑的皮毛。
那东西体型足有成年猫那么大，尖嘴咧开，露出森白的獠牙——是老鼠！
可没等将士们惊呼出声，更多的灰色身影从门后、墙角、甚至地砖的裂缝里钻出来，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视线。
它们的毛根根倒竖，像钢针般炸起，绿豆大的眼睛里闪烁着非比寻常的贪婪，那不是对谷粮的觊觎，而是对鲜活血肉的赤裸裸渴望，涎水顺着嘴角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点点深色的渍痕。
沙沙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仿佛有无数把钝齿在啃噬着城池的骨头。
将士们握紧了武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盯着那群从阴影中源源不断涌出的怪物，喉间不自觉地发紧——这哪里是老鼠，分明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食血肉兽。
………
“是妖灵鼠！”是见识广博的镇诡司苏然，他猛地低喝出声，握着绘着神秘符文折扇的手瞬间沁出冷汗。
这东西绝非凡物，乃是妖灵界窜入人界的异种。
传闻它们专以异界的诡异实体为食，无论是岩壁间的蚀骨苔，还是腐地里的怨魂藤，只要有形体的邪祟都能嚼碎咽下；
更要命的是，它们对生灵的灵气格外贪婪，花草的精元、修士的肉体，甚至濒死者逸散的血气，都能成为果腹之物。
说它们“什么都吃”毫不为过，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吞噬世间一切存在。
可单只妖灵鼠实在算不得威胁。虽有成年猫般的体型，却皮肉松弛，行动远不如寻常野兽迅捷，寻常士兵挥刀便能劈成两半，一人应对绰绰有余。
可若凑成三五只、十余只，便会显出骇人的凶性——它们懂得合围，会用尖利的门齿啃咬铠甲缝隙，甚至不惜用身躯堆砌出攀爬的阶梯，届时即便是百战将军也要费些手脚。
而眼前这群……哪里是“几只”“十几只”能概括的？
灰潮般的鼠群正从门缝、墙洞、瓦檐后涌来，数不清的灰影在晨光里攒动，少说也有数百只。
它们沾着暗红血渍的皮毛根根倒竖，嘴角滴落的涎水在石板上汇成细流，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里，贪婪几乎要凝成实质。
显然，在闯进城主府之前，它们早已饱食过血肉，此刻显露的凶性，是被更浓郁的活人气味彻底点燃。
“这群畜生……”荣烽冽的声音发紧，望着不断蔓延的鼠潮，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能驱使如此规模的妖灵鼠，对方显然是算准了城中兵力集中在城门，想借这食腐噬生的怪物，从内部将星耀城啃噬殆尽。
这哪里是骚扰，分明是要将整座城连人带土，彻底从世间抹去。
荣烽冽的后背瞬间绷紧，掌心的冷汗几乎要将刀柄濡湿。
他在异界时便听过妖灵鼠的凶名——它们啃食活物时从不一口毙命，总喜欢先咬断猎物的筋络，再慢慢撕扯血肉，直到对方在剧痛中咽气。
可传闻终究是传闻，此刻直面这潮水般的灰影，那股混杂着血腥与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才知传说远不及眼前的恐怖。
“嘶——”最前排的妖灵鼠突然发出尖细的嘶鸣，领头那只猛地弓起脊背，像颗灰色炮弹般扑向最近的伤兵。
那士兵腿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见状咬着牙抽出腰间短刀，可刚抬起手臂，便被鼠群撞得一个趔趄。
“狗娘养的！”他痛呼一声，短刀劈偏了方向，只削掉鼠耳一块皮肉。
那妖灵鼠吃痛，反而更凶猛地扑上来，尖牙狠狠咬在他的小腿伤口上，鲜血瞬间染红了灰色皮毛。
寂静彻底被撕碎。
数百只妖灵鼠同时发动攻击，尖利的啃咬声、爪牙刮擦石板的刺耳声响成一片。
它们专挑伤兵下手，哪里有伤口便往哪里钻，有的顺着床脚爬上伤榻，有的甚至从地砖缝隙里钻出，直扑伤员的手腕脚踝。
“来啊！老子这条腿早废了，还怕你们这群畜生啃？”一个断了腿的老兵拄着长枪，枪尖刺穿了两只妖灵鼠的喉咙，血污溅了满脸，却笑得格外狰狞。
旁边的年轻士兵被三只老鼠围攻，胳膊被撕开一道血口，他反手用刀柄砸烂一只鼠头，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张叔，你可悠着点，等会儿没力气喝庆功酒了！”
“放心！老子还能再捅十个！”老兵闷哼着挑飞一只扑来的老鼠，枪杆却被另一只死死咬住，他干脆松开一只手，从腰间摸出匕首扎进鼠眼，
“快帮你李哥一把，他肚子上的伤别被这群东西掏了！”
荣烽冽挥刀劈开身前的鼠群，刀刃上已经挂满了灰色的皮毛与血污。
他余光瞥见那些带伤的将士互相掩护，哪怕痛得额头冒汗，嘴里的调侃与鼓劲却从未停过。
可鼠群实在太多，不断有士兵惨叫着被扑倒，伤口处的血肉被疯狂撕扯。
“御霄和云长者还在后院！”他心头一紧，刚想转身，却被更汹涌的鼠潮逼退半步。
“叔父，后院有人守着，不用担心！”荣逸尘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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