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历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三日。风之国西境的太阳像是被铁匠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万里无云的苍穹上。黄沙在热浪里翻滚，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卷起沙砾打在铁甲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地平线上突然扬起漫天烟尘，紧接着，十万旌旗在风里猎猎作响，玄黑色的铁甲反射着刺目的日光，如同涨潮的黑海漫过连绵的沙丘。天芷云立在最前方的高岗上，银甲上绣着的金纹在阳光下流淌，披风被热风掀得猎猎翻飞，她的目光扫过下方沉默的军队，眸子里淬着比黄沙更冷的光。
“扬手！”身边的副将沉声传令。
天芷云抬手的瞬间，十万大军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刚刚还隐约可闻的甲叶摩擦声、马蹄踏沙声骤然消失，天地间只剩下风声在沙丘间呜咽，带着死亡的气息。
“诸将听令——”她的声音不高，却像裹着冰碴的风，穿透热浪砸进每个人耳朵里，“风之国国都，那些吸血鬼盘踞的巢穴，今日就该绝了它们的根！”
“遵命！”
十万甲士的齐声应答炸响在沙漠上空，震得脚下的沙粒都在微微颤动，连远处盘旋的秃鹫都被惊得四散飞逃。
与此同时，东南三十里外的砂隐村外，另一支十万大军正将这座曾经的忍者圣地围得水泄不通。天沐颜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指尖轻抚着腰间剑柄上的冰纹，目光掠过远处那道残破不堪的砂金之壁——那曾是砂隐村最骄傲的防御，如今却布满裂痕，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
“砂隐之众，”她的声音清寒如冰，顺着风飘进村子里，“降则生，抗则灭。给你们最后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村口的了望塔上，几个砂隐忍者瑟缩着缩回脑袋，他们握着苦无的手在发抖，连抬头看一眼那片黑压压的军队都不敢。
同一日，风之国腹地的沙漠里，三十支银色队伍正悄无声息地穿行。月神教三千弟子分作三十组，每组百人，人人身着银甲，背后插着银月旗，旗面上的弯月纹路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泣血的伤痕。
第三组的领队白璃勒住缰绳，前方沙丘后露出一座城池的轮廓。赤砂城的城墙是用泛红的砂岩砌成的，远远望去像一块凝固的血痂。她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从怀里摸出羊皮地图核对：“就是这里，平鹤伯爵的老巢。”
百名弟子同时握紧了腰间的剑柄，银甲在风沙里泛着冷光。白璃率先催马向前，长剑出鞘的瞬间闪过一道寒光，她借着马力挥剑斩向那扇铜铸大门，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两扇雕花大门应声而断，掉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奉月神教谕——”白璃的声音清亮，却带着彻骨的寒意，“诛尽贵族，为平民之血偿旧债！”
百名弟子鱼贯而入，剑光在府邸里翻飞如雪，溅起的血珠落在青砖地上，像极了寒冬里绽放的红梅。平鹤义隆的伯爵府里，金瓦映着日光，玉阶上还残留着昨夜宴饮的酒渍，后院的酒池里漂浮着瓜果，远处的偏院传来女子的嬉笑——这些都在剑光落下的瞬间戛然而止。
三百二十八口人，无论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是尚在襁褓的婴儿，只要姓平鹤，都被斩在了庭院里。府门外，闻讯赶来的平民们匍匐在地上，看着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贵族倒在血泊里，忍不住放声高呼：“月神慈悲！月神慈悲！”
夜幕降临时，三十组弟子的捷报如同雪片般传到中军帐。
“青岩城贵族已尽诛，无一漏网。”
“流沙城贵族已尽诛，府邸已焚。”
“风之国九大公爵府，已焚其七，剩余两府正在清剿。”
砂隐村内，残垣断壁间弥漫着血腥味和硝烟味。千代拄着拐杖，白发在夜风中凌乱，她身边的弟弟海老藏正低声咳嗽，两人率领着最后三万忍者，以及身后数百万老幼，尽数跪伏在地上。风影的尸体早在三天前就被月神教的刺客寻到，此刻或许正躺在某个沙丘下被风沙掩埋。幸存的傀儡师们沉默地折断了自己的十指，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沙地上，以此表示再也不会拿起傀儡线作战。
天沐颜踏着月光而来，银色的战靴踩在沙地上，竟没沾半点尘埃。她走到千代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忍者，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昔日砂隐村也是五大国之一，称雄忍界，今日落到这般田地，可愿为奴？”
千代的额头抵着滚烫的沙地，声音嘶哑：“砂隐愿降。只求将军开恩，留所有老幼一命。”
海老藏颤抖着补充：“我等愿献出砂隐村所有的忍者秘术，从傀儡术到毒术，尽数奉上，只求天将军开恩！”
天沐颜抬手示意，身后十万大军立刻齐声高呼：“降者不杀！”
幸存的砂隐忍者们再也忍不住，泪水混着黄沙淌满脸庞，他们将一卷卷秘术卷轴高举过顶，手臂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不远处，母亲们死死捂住孩子的嘴，把他们按在怀里，那些孩子睁着惊恐的眼睛，连哭都不敢出声。
风之国国都此刻已是人间炼狱。昔日金雕玉砌的宫殿在火光中噼啪作响，长街上铺着厚厚的红毯，如今却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暗褐色。天芷云策马入城，银甲上的金纹早已被血染红，她勒住马缰，看着街边那些跪地求饶的贵族，冷声下令：“凡戴冠者、佩玉者、衣锦者——皆斩。”
“将军饶命！”一个肥胖的侯爵扑到马前，抱着马腿哭喊，“我们愿献出家产万顷，只求留一条性命！”
天芷云挥剑斩断他的喉咙，鲜血喷溅在马前的石板上，她的声音冷得像霜：“你们的祖上靠着吸平民的血发家，靠着发动战争掠夺土地，现在想用钱买命？晚了。”
月神教的弟子们配合大军逐门逐户搜查，贵族府邸里的藏书楼被点燃，珍奇的字画在火中卷曲成灰烬；价值连城的珍宝被掷入火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绣着金线的屏风被士兵们劈成柴薪，扔进火里助燃。
次日黎明，风之国国都的贵族十不存一，尸体被堆在王宫外面，血腥味浓得化不开，三天三夜都没散去。
风之国大名平鹤信野在城破之际，带着亲卫拼死突围。他们怀里揣着风之国的秘宝“风神之笛”，一路向西北逃去，最终遁入了沙漠禁地“风神殿”。
神殿里阴暗潮湿，墙壁上的壁画早已斑驳，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只有正中央供奉着的上古风神“朔”的石像，还保持着威严的姿态。平鹤信野披头散发，赤着双脚，用自己的血在神殿中央绘制阵法，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石板上，画出诡异的纹路。
“三百人血祭，可解风神之封。”他喃喃自语，眼睛里布满血丝。
身边的亲卫们面面相觑，握着刀的手在发抖，却没有一个人后退。这些人都是世代侍奉平鹤家的死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随行的老阴阳师扑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大名！万万不可啊！此举必召来天谴，恐连累整个风之国！”
平鹤信野用刀割开手掌，任由鲜血滴进阵法中央，声音嘶哑却带着疯狂：“天谴？天芷云与天沐颜才是最大的天谴！既然国已亡，那就让风之国最后的沙，埋葬她们的铁蹄！”
十月二十五日，天芷云与天沐颜在鹤羽城外会师。两支大军合二为一，二十万大军扬起漫天黄沙，直指西北方向的风神殿。
天芷云勒住马缰，望向西北方那片隐约可见的黑色山影，眸中的杀意丝毫未减：“旧时代的毒瘤虽除，但根须还没拔干净。”
天沐颜轻抚着腰间的剑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就是个风神殿吗？让他来便是。月神教的弓，还射不破他这点风吗？”
黄沙尽头，风神殿的方向突然亮起幽蓝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云层，在天际撕开一道裂缝。平鹤信野站在祭坛中央，高举着风神之笛，三百亲卫同时拔出短刀，割向自己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汇成溪流流向阵法中央，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狂风呼啸着卷起黄沙，形成一道连接天地的巨柱。
“风之国……终究要亡于今日。”平鹤信野看着那道越来越粗的风柱，低声呢喃，“但沙漠贵族，绝不会认输！”
他念动古老的咒语，风柱中央渐渐浮现出巨神的轮廓——青色的皮肤，布满风沙纹路的脸庞，双眼如同旋转的沙暴，正是三千年前曾灭三国的古神明风神·朔。
天芷云勒紧马缰，看着那道通天彻地的风柱，语气平静却带着决绝：“原来这妖魔，就是你们最后的底牌。”
天沐颜将寒冰神弓横在胸前，弦上凝结出一支冰箭：“芷云，你带着大军先退，这里有我挡住它。”
天芷云挥了挥拳头，拳套上瞬间腾起火焰：“古神又如何？我正好想跟它全力一战。木叶的人，从来不信这些狗屁神明。沐颜姐你带着大军后退，我去会会它。”
她冲向风柱，身后的十几万士兵看着自家将军孤身冲向魔神，竟没有一人感到害怕，反而齐声高呼起来。这就是有无敌统帅的底气，只要她还在，火之国战士的军魂之火就永远不会熄灭。
狂风卷着沙砾打在天芷云的铠甲上，发出密集的响声，她却丝毫没有减速，火焰在她周身燃烧，如同沙漠中升起的太阳，迎着那道青色风柱冲了过去。风柱里的“风神·朔”发出震耳欲聋的风之咆哮，黄沙在它周围形成漩涡，所过之处沙丘崩塌，岩石碎裂，但天芷云的身影却在火焰中越来越清晰，丝毫没有退缩的迹象。
“火，可焚风。”她的声音在狂风中响起，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今日，便让你这古老的风神，尝尝木叶龙神的火！”
……
离沙漠风神殿万里之遥的火之国的都城里，琉璃铺就的宫阙顶反射着刺目的金光，远远望去像浮在半空的熔金幻境。
已经有六岁模样的天翼斜倚在白玉栏杆上，玄色锦袍上绣着的赤金火焰纹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领口松松敞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女王天飞燕就坐在他身侧，纤长的手指捏着银箸，细心地挑拣着玉盘中最甜软的果肉，轻轻递到他唇边：“慢点吃，今日的蜜橘格外甜。”
天翼含住果肉，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孩童似的慵懒，可那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锐光，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他嚼着果子，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栏杆，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宫墙外的晴空。
忽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让他瞬间停住了咀嚼的动作，望向西方。
“夫君？”天飞燕察觉到他的僵硬，抬眸时笑意还凝在嘴角，“怎么了？”
天翼没应声，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离席。他足尖在栏杆上轻轻一点，身形化作一道赤虹直冲天穹，稳稳立在云层之上。原本慵懒的神情早已褪去，小脸紧绷着。
开启天眼极目西望，万里之外的沙海尽头，原本晴朗的天空正被翻涌的墨云吞噬。那不是寻常的乌云，云层里电蛇狂舞，夹杂着暗紫色的雷火，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在云幕上蔓延，像有什么被封印了万古的怪物正在底下挣破封印，连空气都跟着震颤起来。
“这是……”天翼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古籍里记载的古神魔……竟真的存在，这是被人唤醒了。”
“天翼！”女王天飞燕追到檐角，看着苍穹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天翼猛地回首，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竟翻涌着赤金色的光，像两簇压抑的火焰。光焰里清晰地映出天飞燕惊讶的脸庞，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连声音都带着冷硬：“待在王城，等我回来，记住别跟着我来。”
天飞燕还想说些什么，可天翼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炽白焰痕，像烧红的利剑般撕裂了云幕。狂风卷起他发梢的火星，在天幕上拖出长长的焰尾，如同流星坠向荒野，目标正是万里之外的风神殿。
天飞燕望着那道消失在天边的光点，只觉得掌心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而心口早已被狂风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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