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
我隐约记得，我这边出了点意外。好像是……手受了重伤，再也不可能握画笔了……？
当时么……那种感觉，应该是非常非常失落才对。可关于那次意外的记忆，如今越来越模糊。我甚至记不得，书遥她有没有因为我的失落而伤心……
再然后，我的手好像突然就那样好了，又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而她……就这么消失了！”
“嗯……有更多的细节吗？”
纪宁一愣：你的叙述，就这么草率的么？
早些的经历，你如数家珍。连陪着人家小姑娘在假期勤工俭学的记忆都有。结果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你就直接进入烂尾模式了！？
……
柳瑞痛苦地摇着脑袋：
“我记不清，我真的记不清啊！”
小伙子猛然瞪大了双眼，纪宁甚至能从柳瑞眼中看到明显的红血丝，
“我记不清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记不清她是怎样消失的！更记不清我当时发生了什么意外，后来我的手又是怎么好的……
甚至，我的手到底有没有出过问题，我都记不得了啊……
那种感觉异常混乱，迷迷糊糊得像是幻觉一样……”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崩落，每一滴都带着这个大男孩锥心泣血的刺痛：
“纪大哥，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怕，和病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
正常的遗忘，本应该是越遥远的记忆越模糊才对。可关于她的记忆，却是从最靠近现在的开始遗忘……那模糊的记忆，让我觉得我自己真的疯了。而遗忘的细节，更是与日俱增！我连她这两年的相貌都忘了，记忆里尽是她小时候的模样……
我查过有关的书籍，说我这……可能是什么‘顺行性遗忘症’？
后来我也在网上也查过我这种情况，有病友说，是海马体区域受损？吃多奈哌齐之类的药物，能够轻度改善这种情况。
但来到这边后，大夫说……我这并不是‘顺行性遗忘症’，而是更可怕的妄想症……”
柳瑞单手捂头，浑身颤抖。
一旁的周宴宁眼中透露出担忧之色，想要让他先冷静一番，却被柳瑞苦笑着拒绝。
可纪宁看出，再谈下去，小伙子可能就要崩溃了，也只能暂时中断这次的询问。
至少，得等他休息休息再说。
……
一番交谈下来，柳瑞的状况变得极差。
周宴宁终于还是叫来了医护人员，带他先回病房休息去了。
临走前，柳瑞泪眼婆娑，望着纪宁的目光中，恐惧与期望交织：
“纪大哥，我真的好害怕啊……
和她有关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沿着记忆中的时间线模糊，消失。
我不想忘记她，但是越是努力要把她记住，就越感觉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甚至于，还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回忆，险些毁了我的亲姐姐和宴宁姐……
我……纪大哥，您知道我到底怎么了么！？难道说，书遥她，真的是我的幻觉么！？”
……
看到柳瑞那绝望中甚至带着些许疯狂的双眸，纪宁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
“我觉得……你的记忆应该没有问题。
那个程书遥，应该是真实存在……至少，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
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吧，给我一些时间，我需要梳理一下思路。
我会再来和你讨论，关于程书遥的事情！”
………………
…………
……
“所以说，医院这边的看法，还是认为这是他的妄想症是么？”
将柳瑞送回病房，纪宁又隔着门上的玻璃探望了表妹一眼，然后和周宴宁、柳蔓青及霍霆轩边走边聊。
因为这里是周宴宁的主场，而小姑娘也存了多和大善人套近乎的心思，两人并肩而行。
柳蔓青和霍霆轩则跟在后面，在纪宁问起时做些信息补充。
“纪宁先生，您有从我弟弟的描述中，发现什么端倪么？”
“他的情况……很特殊，并不典型。
我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纪宁斟酌着措辞。
“是……和剧情模版有关么？”
“嗯……嗯！？你们知道剧情模版！？”
震大惊！又一次遇见受害人意识到伪人模因剧情模版的存在了！？
“那个……纪宁先生，有件事，我和霆轩讨论过……
我们觉得，对您的隐瞒，本身就是一种对您付出的辜负。所以，还是和您分享一下比较好！
或许，我们接下来的话会比较惊世骇俗……
嗯，您听听就好了~！”
……
接着，柳蔓青和霍霆轩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竟然当着纪宁和周宴宁的面，将她和霍霆轩在梦中接收到的那段“本该发生在他们身上、但是被纪宁直接掐灭在源头”的伪人剧情，讲述了出来。
纪宁听得瞠目结舌。
倒不是他不知道自己击杀顾野、覆灭顾家意味着什么：
有没有破灭酝酿中的模版，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顾野那临近绝路时，破碎感十足的姿容，简直把“我是伪人三爷，请鞭笞我吧”写在了脸上。
对大善人而言，遇见三爷，顺手宰了也就宰了。
纪宁只关心伪人们的健康，所以“止步于猜出剧情大致走向”对他而言，已然足够。他并不太关心他破灭的模版包含着哪些逆天细节。
……
可真听这对小情侣亲自把他们未来会承受的模板下的详细故事娓娓道来，还是感觉……挺猎奇的。
就仿佛……是在听屠宰场的羔羊讲述，它们被宰杀后，能够制作成哪些美味、口感如何？皮草和骨架又能怎样再利用？
……
尤其是柳蔓青和霍霆轩脸上，都是一副“虽然很后怕，但是一切都过去了，可以往前看了”的豁达，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大善人他自己，要坦然接受这段“剧情”里的反人类细节，别有心理负担……
如此情况，让纪宁感到颇有些哭笑不得的黑色幽默。
‘看，人家受害者在安慰我，别为他们的悲惨遭遇难过呢……’
……
不过，听完这段离大谱的狗血逆天故事后，能看到这对两情相悦的未婚小夫妻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一种守护了美好日常的成就感，还是让纪宁心中感到颇为惬意。
怎么说呢？念头通达，描述得就是这一刻啊！
……
一旁的周宴宁也没有表现出诧异，看向大善人的目光反而浮现出更加浓郁的崇拜之色。
看来她的好姐妹，也没对她隐瞒这些。
挺好！显然，摆脱了那些沟槽伪人剧情的影响后，大家都长嘴了，而且还挺聪明的，跟着大善人学会了掀桌子。
以后打起交道来，就容易多了。
“如您所知，刚刚我说得那些，就是我和霆轩梦到的那个……我们的未来？
后来，我和霆轩一起，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这种命运，很类似于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剧情模版，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猜测……”
见证了小两口的反应，纪宁算是彻底明白，他们今早那暴增的好感来自何方了。
……
接下来，是霍霆轩接过了话头。
他的笑容并不是那种公式化的商务礼仪模式，带着真诚和感激：
“说实话，在这次暹罗之旅前，我和蔓青都认为，蔓青弟弟可能是患上了妄想症。
可经历了那次匪夷所思的可怕体验、和荒诞的梦境后……我们怀疑，他可能并不是生病了……
或者说，他在经历着一件和我们之前非常类似的事情！”
柳蔓青点头应和：
“嗯，您似乎对阿瑞的事情有兴趣。而阿瑞是我的亲弟弟，他的事情，我们义不容辞。
虽然这次又要因为我家的麻烦，而把您卷进来了，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但我们愿意为您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支援……
一切支援！”
柳蔓青生怕纪宁听不出她的态度，还专门强调了一下。
“还有我哦~！纪宁哥哥，我也很厉害的！”
周宴宁笑眯眯地凑近了纪宁半步，张牙舞爪地表现着自己的强大，显得甚是可爱。
“我也会帮你的~！”
见此，大善人笑了，笑得很是灿烂。
……
他有种预感，自己在每个世界都追求的“势”，在现实世界也即将成型了！
而这，将是他解除这次污染危机的强大助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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