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度屏障的触感远比叶云天想象中温和。
当镜纹坐标器的蓝光牵引着他的灵魂穿过最后一层透明的维度薄膜时,没有预想中的空间撕裂感,也没有能量乱流的冲击,反倒是一股熟悉的空气涌入意识——带着城市尘埃的味道,混着一丝老旧居民区特有的煤烟气息,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原宇宙的蝉鸣。这气息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最柔软的闸门,让他几乎要在灵魂状态下颤抖起来。
灵魂穿越的过程如同沉入温暖的湖水,意识从光影形态逐渐凝聚,周围的混沌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感官。他能感觉到身下柔软的床垫,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耳边是规律的仪器滴答声。这是……医院?叶云天的意识刚闪过这个念头,一股强烈的排斥力便从意识深处猛地爆发出来,像是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人,正拼命地将他往外推。
“滚开!”
一声嘶哑的怒吼在意识层面炸开,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核心。那声音带着浓浓的迷茫和暴戾,像是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充满了对入侵者的抗拒。叶云天的灵魂猛地一震,原本凝聚的意识险些溃散,镜纹坐标器在意识中发出急促的蓝光,像是在提醒他尽快完成融合。
他这才意识到,那是天云叶的意识——他的镜像体,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
天云叶的意识如同一片混沌的黑雾,在这具身体的意识海里疯狂翻滚,黑雾中时不时闪过破碎的画面:空无一人的房间、镜子里陌生的自己、还有一片被血色浸染的镜像宇宙天空。他显然陷入了长久的沉睡,叶云天的到来打破了这份沉寂,让他本能地启动了防御。
“我不是入侵者,”叶云天的意识尽量放得温和,他能感觉到天云叶的虚弱,这具身体的生机很微弱,像是一盏快要熄灭的灯,“我们是一体的,我来带你醒来。”
“一体?”黑雾猛地收缩,化作一个模糊的少年身影,身影的面容和叶云天年轻时一模一样,只是眼神里满是警惕和疏离,“我没有你这样的‘部分’,你身上的能量……很陌生,带着其他宇宙的味道。”
就在两人意识对峙的瞬间,镜纹坐标器突然爆发出耀眼的蓝光,将两人的意识一同包裹进去。蓝光中,无数的镜纹碎片飞舞、重组,叶云天在十镜宇宙的经历如同潮水般涌出:金镜的鎏金金鱼、木镜的漫天兰花、水镜的无垠碧波、火镜的熔岩烈焰……还有他与十位守护者并肩作战的画面,他为了守护镜宇宙秩序而付出的牺牲,他对原宇宙亲友的无尽思念。
与此同时,天云叶的记忆也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叶云天眼前:镜像宇宙的冰冷法则、没有亲情友情的孤独生活、被当作“异常镜像”驱逐的颠沛流离,以及最终来到这个原宇宙,因无法适应维度法则而陷入昏迷的全过程。
两种记忆如同两条奔涌的河流,在意识海里激烈碰撞、交织、融合。叶云天感受到了天云叶深入骨髓的孤独,天云叶也体会到了叶云天跨越十镜的坚韧与深情。意识碰撞带来的剧痛让这具身体猛地抽搐起来,躺在床上的手指微微蜷缩,眼皮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病房里的仪器发出一阵急促的“滴滴”声,监测心率的线条剧烈波动,随后又慢慢趋于平稳。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海里的风暴终于平息。
叶云天缓缓睁开了眼睛。
最先感受到的是视觉的分裂。
左眼看到的世界带着一层淡淡的冷灰色调,视野里的一切都显得疏离而陌生。病房的白色墙壁在左眼里像是没有温度的金属,窗外的阳光也失去了暖意,变成了纯粹的光线。左眼的记忆库里,全是天云叶的经历——镜像宇宙的规则、孤独的逃亡、对这个世界的抗拒。
而右眼看到的世界,却是色彩斑斓、充满烟火气的。白色的墙壁泛着温暖的米白,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被子上,留下斑驳的光影,甚至能看到空气中浮动的细小尘埃。右眼的记忆库里,是叶云天的十年跨镜生涯,是十镜宇宙的璀璨星辰,是原宇宙的点点滴滴,还有对林月瞳和苗毛毛的思念,每一个画面都带着温度。
他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苍白消瘦的手掌,这是天云叶的手,也是他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嘶哑干涩,却同时带着两个意识的特质——叶云天的沉稳和天云叶的清冷。
“左眼是你,右眼是我。”叶云天的意识在脑海中响起,他已经能清晰地分辨出,自己的意识占据了这具身体的右半部分,而天云叶的意识占据了左半部分。他们共享这具身体的感官,却又保留着各自独立的思维,这种共生状态奇异又和谐。
天云叶的意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适应这种诡异的共存。他的意识透过左眼打量着这个病房,又透过右眼看到了叶云天记忆里的原宇宙画面,眼神里的迷茫更浓了:“为什么会这样?镜像体不该共存,这违反维度法则。”
“是上帝团的安排。”叶云天的意识解释道,他能感觉到镜纹坐标器的能量已经融入了这具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成为了他们共生的纽带,“他们让我回来,和你合体,完成自我认知的闭环。”
“自我认知?”天云叶的意识带着一丝不屑,左眼的冷灰色调似乎更浓了,“镜像宇宙只讲规则,不讲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在十镜宇宙的那些经历,那些所谓的守护、责任,在我看来不过是多余的负担。”
这就是左叶——天云叶的真实想法。他来自一个只有法则和任务的镜像宇宙,那里没有亲情、友情,更没有爱情,所有的存在都是为了维持镜像宇宙的运转,孤独是常态,情感是禁忌。叶云天记忆里那些为了亲友的付出、为了守护的牺牲,在他看来都是不可理喻的“束缚”。
而右叶——叶云天,此刻的心情却复杂到了极点。
右眼看到的每一个细节都让他心潮澎湃。病房窗外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和他失踪前记忆里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老旧的相框,相框里是一个模糊的小孩身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叶云天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他的儿子苗毛毛——明明是刻在灵魂里的羁绊,意识深处却先闪过一个陌生的音节,随即被强烈的悸动狠狠纠正:是毛毛,苗毛毛,我唯一的儿子。他指尖微微发麻,自嘲般暗叹:果然是双魂融合的后遗症,连最珍视的名字都差点被镜像意识搅乱,这十年的空白,竟让我对他的记忆都生了一层薄霜;墙上的日历虽然已经泛黄,但上面的日期清晰可见,他算了算,从他被卷入维度裂隙到现在,原宇宙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十年。
他错过了儿子十年的成长,错过了妻子十年的等待,错过了亲友十年的变迁。
激动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让他立刻拔掉输液管,冲出病房,奔向家里,奔向林月瞳,奔向苗毛毛。但这份激动很快就被忐忑取代,他怕了。
他怕自己现在的模样会吓到他们,这具身体不是他原来的身体,虽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却带着天云叶的疏离和虚弱;他怕十年的时光已经改变了一切,林月瞳是不是已经改嫁?苗毛毛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他这个父亲?艾丽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他的公司?那些曾经熟悉的人,是不是已经把他遗忘了?
右叶的情绪如同海浪般起伏,让这具身体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我想回家,想看看他们。”叶云天的意识带着一丝哽咽,右眼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窗外,像是要穿透层层楼宇,看到那个熟悉的家。
“看他们?”左叶的意识带着不解,左眼微微眯起,“看了又能怎样?他们的生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完成上帝团的任务,获得自由就够了。”
“不一样。”右叶的意识坚定地反驳,“他们是我的家人,我的亲友,是我在这个宇宙的根。如果不是为了他们,我根本撑不过十镜宇宙的那些艰难岁月。”
两种意识在脑海里激烈地争论着,左眼的冷灰和右眼的暖色调在视野里交替闪现,让这具身体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一会儿想立刻起身离开,一会儿又想蜷缩在被子里,逃避可能到来的失望。
这样的拉扯持续了很久,直到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护士走进来换药。护士的动作很轻柔,嘴里还哼着一首熟悉的童谣,那是叶云天小时候常听的曲子,也是他曾经唱给苗毛毛听的摇篮曲。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左叶的意识似乎被那首童谣触动了,沉默了下来。他的记忆里没有这样温暖的声音,镜像宇宙只有冰冷的指令和机械的运转声,那首简单的童谣,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他混沌的意识。
右叶的意识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现在冲动行事没有任何好处。他需要时间,需要先厘清这十年间发生的一切,需要和左叶达成共识,否则他们这样混乱的状态,只会给亲友带来困扰。
“我们不能这样下去。”叶云天的意识先做出了让步,右眼的暖色调柔和了一些,“你说得对,我们首先要完成上帝团的任务,但这个任务,需要我们一起完成。”
天云叶的意识顿了顿,左眼的冷灰色调也淡了几分:“你想怎么做?”
“以旁观者的视角,先观察。”叶云天的意识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能感觉到左叶对这个世界的陌生和抗拒,强行让他融入只会适得其反,“我们不贸然现身,不打扰他们的生活,先收集信息,弄清楚这十年里,每个人都经历了什么。等我们的意识彻底磨合,等你也能理解这个世界的情感,我们再做下一步打算。”
这个提议很稳妥,既照顾到了右叶归乡的迫切,也顾及到了左叶的疏离。
天云叶的意识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镜纹坐标器的能量在引导着他们达成共识,而且他也确实对这个“充满情感”的原宇宙充满了一丝莫名的好奇——那些叶云天记忆里的温暖,到底是什么滋味?
“好,旁观者。”左叶的意识做出了回应,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抗拒。
“从现在起,你是左叶,我是右叶。”右叶的意识带着一丝释然,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生机在慢慢恢复,左眼和右眼的视野虽然还有些分裂,但已经能初步协同,“我们先搞清楚,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窗外的蝉鸣依旧,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被子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病床上的青年缓缓抬起头,左眼映着冷灰的迷茫,右眼藏着滚烫的期盼。
双魂共生,左叶右叶,他们的旁观之旅,就此开启。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十年的时光,早已在他们的亲友身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那些等待、坚守、遗憾与成长,正等待着他们一一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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