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军和赵大海动手的事，在桃花村这种小地方，很快就传开了。
在村口情报站那儿，这可能就是一件小事，跟其他事一样，无足轻重，随口带过。
不过跟张建军走得近的人，这话题的权重自然就大了。
几天后，在规划局单位的不远处，张富贵和过来找他的吴达、王东一块，又在老卤菜馆里吹牛打屁。
这片区域非常热闹，路灯的灯泡昏黄，卤菜馆的玻璃窗上，外面凝着一层白雾，里面则是一片经年凝固的油渍。
馆内人影晃动，时不时爆出几声粗犷的大笑。
三人来得早，挑选了非常好的窗边位置。
吴达挥舞着油乎乎的筷子，他今天梳了个夸张的大背头，发蜡抹得苍蝇站上去都得打滑，身上的皮夹克在灯光下泛着廉价的亮光。
王东坐在旁边，正用门牙撕扯一块卤猪耳，软骨在他齿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两碗热乎乎的黄酒下肚，张富贵明显有些醉了。
听到吴达朝柜台喊再来半斤猪头肉和牛肉时，张富贵忽然瞪大眼睛，赶紧叫道：“来啥来！不来了！别再给我点啊！”
自他和张建军分家出来住在单位宿舍后，这段时间，吴达和王东天天找他吃饭，每顿都是他掏钱。
张富贵有点受不了了。
吴达乐呵呵地朝张富贵看去：“干啥呢富贵，咋回事啊！”
“合着老让我请客是吧？天天这样吃下去，谁受得了啊！”
“哈哈，别这么说嘛！咱们出来玩，那不就得吃好喝好！”
“就是！”
王东在旁夹起块肥腻的猪大肠，在蒜泥里蘸了蘸塞入口中，“富贵，咱们三个人里就你最有出息，进了单位，工资也高，请我们吃点咋啦？”
“这都吃了几个月了！”张富贵没好气道，“行了，明天你们两个别来找我了，这段时间不吃了。”
吴达和王东对看了一眼，暗道不妙。
吴达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道：“不是，富贵，你这是咋了？是你爸最近传出来的那些事让你不爽了？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替你那个爸着想呢！”
“你放啥屁呢！”张富贵立即叫道，“我替他着想干啥！”
见话题果然被自己转移，吴达开心地往下说：“真没看出来，你爸一把岁数了，还能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王东也道：“是啊，居然还能打架进局子，你这个当儿子的都没这么猛！”
张富贵有些来气，叫道：“行了，别提他了！”
吴达不依不饶：“不是吧，你真的一点都没打听他的事儿？”
“我打听他干啥！我现在听到他都烦！”张富贵叫道。
王东道：“就是，富贵哥好不容易把美娟姐重新追到手，可不能跟乡下那个家再来往！而且这次闹进局子里的事儿，为了妥善解决，可赔了不少呢！”
吴达现在知道张富贵听不得王东提钱，赶紧要阻止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头的张富贵叫道：“赔了不少？赔了多少？”
王东举起手掌：“五百块！哈哈！这下可不得让他把棺材本都给赔出去了！富贵哥，幸好你分家分得早！”
张富贵皱起眉头，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端起酒碗又猛灌了两口。
“富贵哥，你这到底是咋了嘛！”王东叫道，“一整晚都这死样！”
吴达疯狂使眼神，想要让王东闭嘴。
提啥都好，就别提钱！
吴达生怕之后张富贵不请他们来这儿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了。
张富贵忽然道：“你们说，如果一个人穷到棺材本都要赔出去了，那儿子闹分家，他会给多少啊？”
吴达一听，顿时来劲了。
这段时间，他俩旁敲侧击好几次，想问张富贵当初分家的时候，张建军给了他多少钱，但是张富贵死活不说。
不过这几个月下来，张富贵出手远比以前阔绰，他们跟着对方混，每天都能吃肉，而且吃得贼香！
王东嚼着猪大肠道：“富贵哥，你这话说的就有问题，穷得连棺材本都没了，那分家的时候还能给多少？别让你倒贴就不错了！”
“你呢？”张富贵问吴达。
吴达道：“我可算了吧，按我家老头的脾气，五十块钱顶天了，多的他也拿不出来！”
王东道：“富贵哥，你该不会是心软了吧？听说你爹现在穷得叮当响，你就坐不住了？
我告诉你啊，你可千万别这样，等李秀兰肚子里的那个崽子生下来，就让他们喝西北风去，你可不要管！”
张富贵明显像是听不进去了。
他今天的心情确实不好，否则也不会坐下来咣咣喝酒，让桌上的肉都给吴达和王东吃了去。
原因就是今天发工资了，他把之前那些钱都抖出来一看，好家伙，这几个月胡吃海塞，钱在不知不觉中像是水一样流了出去。
两千多呢，居然就这样没了！
张富贵顿时就觉得毛骨悚然。
“不是富贵哥，你倒是说句话啊？”王东又叫道。
张富贵张了张嘴巴，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他该说什么？
说他爹给了他两万块的分家费？
其实他当时觉得两万很少，最主要的原因是，胡家开出来的彩礼钱，是八万。
两万在八万跟前，当然不够看了。
但是现在，他独个儿出来了，发现真把两万拿出来，放在哪里都是一笔巨款！
张富贵没吱声，饭还要继续吃。
三巡酒过，桌上的卤菜见了底。
张富贵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对吴达和王东道：“行了，明天开始你们两个甭来找我吃饭了，等下次我发工资之后再说！”
果然是这样！
吴达心里一下不爽到极点。
王东则道：“咋回事啊，你真没钱了？你爹真就给你三瓜两枣啊？”
“三瓜两枣我不也都请你们吃吃喝喝了吗？”张富贵忽然爆吼。
然后他直接起身，过去结账。
王东被忽然一顿骂，一下子也怒了，抄起桌上的啤酒瓶就要朝张富贵冲去。
“干啥呢！”
吴达赶紧拦着他，压低声音道，“以后还真不想吃他的饭了！而且他有用着呢，人家可是单位机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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