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屋湘军传奇

萧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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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逆流而上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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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秋风掠过湘江,将肃杀之气灌满了长沙城。

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压着,檐角铁马在风中呜咽,敲打着全城缟素。

左公宗棠的灵柩,终于归还于他魂牵梦绕的潇湘故土。

城中处处素白,挽幛如雪,墨汁淋漓的哀悼词句在风中飘荡,每一笔都浸透了湘人的悲恸与无边的失落。

灵堂设在左府正厅,烛火摇曳,映照着素白帷幕下那具巨大的楠木灵柩,肃穆得令人窒息。

檀香的气息沉重地弥漫,混着未干透的墨汁味道,缠绕着厅堂里压抑的、低沉的啜泣声。

左氏族人披麻戴孝,官绅耆老垂手肃立,人人面色凝重,似被这国失栋梁的巨恸压弯了腰脊。

就在这弥漫的哀戚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踏入灵堂。

他一身洗得泛白、几乎融入青砖地面的旧青布长衫,身形清瘦如竹,面容被岁月刻下深深的沟壑,一双眼睛却深不见底,仿佛沉淀着百年风沙也无法磨灭的幽光。

他未戴孝,亦无仆从,只臂弯里夹着一卷素白宣纸,步履轻缓,落地无声,像一片秋叶飘入这素白世界。

满堂显贵,当时竟无一人识得这老者是谁,只当他是个远道而来、身份寒微的故旧。

人们目光掠过他身上,便又沉回各自的悲切里,无人留意这抹突兀又寂静的青。

老者径直走向灵前,他点燃三炷线香,袅袅青烟笔直上升,在他沉静如古潭的面容前缭绕片刻,才依依不舍地弥散开。

他凝视着灵柩前悬挂的左文襄公大幅画像,画中人目光如炬,银髯戟张,依旧是当年挥斥方遒、抬棺西征的睥睨之态。

老者眼神深处,似乎有惊涛骇浪无声翻涌,却又被一种磐石般的沉静死死按住,最终只化作一丝难以察觉的微澜,在眼底深处一闪而灭。

他默默展开臂弯中的宣纸,纸面素白,墨色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沉痛与苍凉。

他亲手将这副挽联悬于画像两侧。

上联是:“提三军收天山万里,公今去矣,忍看孤旌垂瀚海”。

下联书:“挽危局扶社稷半生,我独怆然,犹闻烈马啸祁连”。

那墨迹酣畅淋漓,力透纸背,笔锋转折处,铁画银钩,带着疆场金戈的铮铮回响,又浸透了知交零落、江山孤悬的彻骨悲怆。

横批四个大字,更是如惊雷般炸在众人心头:“魂励西陲”!

原本低沉的啜泣声瞬间消失了,灵堂里一片死寂,连烛火爆裂的轻微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字字泣血、气魄沉雄的挽联死死攫住。

有人低声念诵,声音颤抖;有人屏住呼吸,眼神惊疑地再次投向那青衣老者,这字里行间的血火与苍茫,绝非寻常乡野老儒所能道!

那“孤旌垂瀚海”的孤绝,“烈马啸祁连”的激越,分明是亲历过那场万里远征、踏过尸山血海的人才能喷涌出的魂魄之音!

他究竟是谁?

老者对周遭骤起的惊疑目光恍若未觉。

他枯瘦的手掌轻轻抚过冰冷的楠木棺椁,动作极其缓慢,仿佛在触摸一段滚烫的、已渗入木纹深处的峥嵘岁月。

棺木的凉意顺着指尖直刺心底,眼前灵堂的素白帷幕无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西北高原上那亘古不息的罡风,裹挟着粗粝的黄沙,狠狠抽打在他记忆的闸门之上。

……

同治十年的兰州城,深冬的夜寒得刺骨。

城外黄河的冰凌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青光。城西新设的“兰州制造局”内,巨大的水轮在暗夜里发出沉重而单调的“哐当……哐当……”声,驱动着笨重的镗床。

炉火熊熊,映照着工匠们汗流浃背、神情专注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煤烟、滚烫的铁水和浓重的油脂混合的奇异气味。

局内一间狭窄的值房里,油灯如豆。左宗棠眉头拧成铁疙瘩,手中紧握着一份刚从肃州前线送来的急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猛地一掌拍在粗糙的木桌上,震得灯焰剧烈跳动:

“阿古柏!这豺狼!仗着洋人给的快枪利炮,步步紧逼!刘锦棠在古牧地打得很苦!我们的劈山炮、抬枪,射程太近,填药太慢!将士的血……不能白流!”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时任湖南提督的周宽世。

那时的周宽世,眉宇间虽也刻着风霜,但腰背挺直如标枪,眼神锐利如鹰隼,尚是壮年。

他一身戎装未解,风尘仆仆,显然是星夜赶来。

“大帅息怒。”周宽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异常清晰。

他拿起桌上一杆缴获的阿古柏匪军使用的英制斯奈德步枪,动作熟稔地拉动枪栓,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此枪,后膛装弹,铜壳定装,射速快,精度高,确是我军旧式火器难敌。”

他放下洋枪,目光转向左宗棠,眼神深处跳跃着一种超越时代的笃定光芒。

“然,利器并非天授。洋人能造,我华夏为何不能仿?且要造得更好!”

左宗棠霍然抬头,眼中精光爆射:“仿造?谈何容易!洋人秘技自珍,图纸难得,工匠更是……”

“图纸可测绘!工匠可寻访!”周宽世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起身走到桌旁,迅速从随身的皮囊中抽出一卷早已备好的图纸,哗啦一声在桌案上铺开。

图纸线条清晰精准,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尺寸和说明。

他手指点向图纸的核心部位:

“大帅请看!此乃‘后膛装填机构’之关键!

我们无需全盘照抄洋人,取其精髓,加以改良!

用熟铁锻造枪管,内壁镗出螺旋膛线,此乃‘来复线’,可使弹丸旋转而出,飞得更远更直!再以此,”

他的手指滑向旁边一个结构精巧的部件草图,“设计我们自己的击发装置——‘撞针式击发’!用铜壳定装弹药,火药与弹头一体,装填迅捷,风雨无阻!”

左宗棠的目光死死盯住图纸上那前所未见的结构,呼吸骤然急促。

他猛地抓起图纸,凑到灯下,手指颤抖着抚摸那些精确的线条和注释:

“撞针?铜壳?……此物……此物真能成?”

“必成!”周宽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需精铁,甘肃皋兰即有上好铁矿!焦炭亦可就地解决!当务之急,是广募巧匠,不拘一格!粤、闽、江浙通晓洋器者,重金礼聘!本地心灵手巧的铁木匠人,严加训练!再请大帅拨付专款,日夜督造!”

左宗棠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火焰,那是一种被绝境逼出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好!宽世,此事由你全权督办!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他大手一挥,仿佛要将眼前的困境连同这西北的寒夜一同劈开,“半年!老夫只要半年!肃州前线,要见到我自造的‘利矛’!”

“末将领命!”周宽世抱拳躬身,甲胄铿锵作响。

那一刻,值房内机器的轰鸣似乎都化作了金戈铁马的前奏。

灯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那眼神深处,除了军人的坚毅,更涌动着一缕洞悉未来的幽光,“利矛”。

将是刺穿阿古柏铁幕的第一道曙光,更是他这异世之魂,试图扭转乾坤的沉重落笔。

记忆:肃州大营·舆图

时间跳至光绪二年春末。肃州(今酒泉)大营,帅帐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沙盘上,代表敌我态势的小旗犬牙交错地插在哈密、吐鲁番、达坂城、托克逊这几个关键节点周围。

左宗棠须发戟张,背着手在帐中焦躁地踱步,靴底踏在干燥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像踏在帐内诸将紧绷的心弦上。

“阿古柏这老贼!”左宗棠猛地停步,一掌重重拍在支撑帅帐的粗大木柱上,震得顶棚簌簌落下尘土。

“盘踞达坂城、托克逊、吐鲁番,互为犄角,深沟高垒!我军若正面强攻,必陷其连环套中,徒耗兵力!哈密粮道,又被其游骑袭扰,艰难维系……这盘死棋,如何解得开?”

他布满血丝的虎目扫过帐下肃立的将领们——刘锦棠、张曜、金顺……人人面沉如水,眉头紧锁,帅帐内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炉火燃烧的噼啪声。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帐内的死寂。

一身征尘的周宽世大步踏入,他甲胄上沾满黄沙,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着两簇幽火。

“大帅!诸位将军!”周宽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死棋?未必!”

他解下背上的沉重布囊,动作利落地解开绳索,露出一卷用油布精心包裹的物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手中之物上。周宽世小心翼翼地将油布一层层剥开,仿佛在揭示一个惊天秘密。

当最后一层油布滑落,一幅巨大、色彩鲜明、绘制着前所未见符号与线条的舆图,赫然展现在众人面前!

地图材质坚韧异常,绝非普通纸张,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山川、河流、戈壁、绿洲、道路、隘口……

更令人惊异的是,许多原本在地理认知中模糊不清、甚至完全空白的区域,都被精确地描绘出来!

一些极其隐秘、连本地向导都未必知晓的羊肠小径、季节性河谷、戈壁中可供饮水的泉眼位置,都用特殊的红色细线醒目地标出!

“此图……”左宗棠一个箭步抢到地图前,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些蜿蜒穿行于崇山峻岭和浩瀚戈壁之间的红色细线,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从何而来?这些路径……当真可行?”他手指颤抖着划过一条从哈密西侧绕出,直插吐鲁番后方的红线。

“大帅明鉴!”周宽世的手指如铁铸般稳稳点在地图上哈密的位置。

“此图耗费心力,多方印证所得。阿古柏重兵扼守正面要隘,自以为天险可恃。

然天无绝人之路!请看这里——”他的指尖沿着一条细如发丝却异常清晰的红色标记,从哈密西北方向悄然延伸出去,诡异地绕过重兵布防的正面,如一把无形的尖刀,悄无声息地直抵吐鲁番侧后。

“此乃古商道遗存,虽荒僻难行,水源匮乏,却可出奇兵!另有一条,”他的手指快速移向另一处,指向达坂城与托克逊之间一片看似无垠的死亡戈壁。

“此处,非是绝地!有断续泉脉,可供小股精锐潜行穿插,直插两城之间,断其联络!”

刘锦棠猛地吸了一口冷气,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若真如此……我军可兵分三路!一路佯攻哈密正面,牵制敌军主力;一路精锐,由末将率领,轻装简从,循此奇径,直捣吐鲁番心脏,打他个措手不及!再遣一军,从此戈壁险道楔入达坂城与托克逊之间,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妙!妙啊!”他一拳砸在掌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左宗棠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抬头,灼热的目光死死攫住周宽世:

“宽世!此图……此图价值万军!你……你如何……”他眼中充满了狂喜、震撼,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探询。这舆图的详尽与精准,已超出了当时测绘能力的极限,简直如同神授!

周宽世迎着左宗棠锐利的目光,只是抱拳躬身,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大帅收复疆土大业,为华夏金瓯无缺,末将万死不辞。此图,乃集众智、历艰险所得,愿为大军前驱,踏平险阻!”

他避开了左宗棠探究的视线,那平静的话语下,深藏着无法言说的秘密——这穿越时空带来的“天机”,此刻正化作改变战局的利刃。

帅帐内,炉火将他的影子投在舆图上,那蜿蜒的红线仿佛活了过来,在跳跃的光影中,指向一场即将到来的、雷霆万钧的奇袭。

记忆:玛纳斯河·血刃

光绪二年深秋,北疆的朔风已带上刺骨的寒意,卷起漫天黄沙,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玛纳斯河浑浊的河水在冰冷的河床里呜咽奔流,两岸是开阔而荒芜的砾石滩涂。

左军前锋精锐与阿古柏麾下一支剽悍的准噶尔骑兵在此狭路相逢。

战斗甫一接触,便迅即陷入惨烈的白刃绞杀。

战马嘶鸣,刀光如雪,血雾在干燥的空气中不断爆开,又迅速被狂风卷走,只留下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

。准噶尔骑兵骁勇异常,利用河滩地形反复冲击,试图将左军步卒分割吞噬。

左军虽拼死抵抗,阵线仍被冲击得岌岌可危,数处已现溃散之象。

一面左军先锋营的战旗在乱军中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凶悍的敌骑踏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震耳欲聋的怒吼如惊雷般炸响在战场侧翼:“湘楚子弟,随我杀——!”

一彪铁骑,如同从黄沙地狱中骤然扑出的怒龙,狂飙般切入混乱的战团!

为首一将,正是周宽世!他头盔不知何时已被打落,花白的发辫在脑后狂舞,染血的脸上肌肉虬结,双目赤红如欲喷火。他

手中紧握的已非寻常马刀,而是一柄形制奇特、刀身狭长微弯、泛着幽冷寒光的利刃!

那正是兰州制造局依他“奇思”所锻造出的第一柄新式战刀——狭长利于突刺劈砍,微弯更利骑兵挥斩!

“挡我者死!”周宽世咆哮着,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凄厉的银色闪电。

刀光过处,一名正挥刀欲砍倒军旗的准噶尔悍骑,连人带马被斜劈开来,滚烫的鲜血和内脏狂喷而出!这骇人的一击,瞬间震慑了周遭敌骑。

周宽世毫不停留,战马人立而起,他借势狠狠一刀下劈,又一名敌骑连人带弯刀被劈成两半!

他身后的骑兵如同被注入狂暴的魂灵,齐声怒吼,手中同样制式的狭长弯刀在阳光下反射出死亡的冷光,汇成一股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狠狠楔入敌军最为凶悍的核心!

“周军门!是周军门!”濒临崩溃的左军步卒望见那熟悉的、如同战神般浴血冲杀的身影,绝望的眼神瞬间燃起狂热的火焰。

“杀!杀鞑子!”残存的士气被彻底点燃,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呐喊,不顾一切地挺起长矛,挥动大刀,向敌骑反扑过去!

周宽世成了整个战场的风暴眼。

他左冲右突,那把狭长的战刀在他手中舞成了死亡风暴,每一次挥砍都精准而致命,带着一种超越年龄、超越时代的、近乎本能的杀戮效率。

刀刃卷了,豁了,敌人的热血溅满他须发皆白的头颅和破碎的铠甲。

一支冷箭“噗”地射中他的左肩,他身体猛地一晃,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反手一刀将偷袭者连臂斩断!

又一柄长矛擦着他的肋下刺过,带走一片皮肉,他竟借着这股冲力,狠狠一刀捅穿了持矛敌骑的胸膛!

这悍不畏死、以命搏命的狂暴打法,彻底击垮了准噶尔骑兵的意志。

他们的阵型开始松动,眼中流露出惧色。

当周宽世浑身浴血,如同地狱修罗般再次将一个敌骑连人带马劈开时,敌军终于发出一声惊恐的呐喊,残余的骑兵如潮水般向河对岸溃退而去。

河滩上,尸横遍野,血水染红了浑浊的玛纳斯河。左军那面险些倒下的战旗,重新在朔风中猎猎飞扬,尽管旗面已被撕裂,沾满血污。

周宽世勒住气喘吁吁的战马,长刀拄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鲜血顺着他破碎的甲叶和手臂不断滴落,在身下的砾石上洇开一朵朵刺目的红花。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头箭伤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当他抬头望向那面屹立不倒的、象征左军意志的染血战旗时,嘴角却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近乎虚脱、却又无比欣慰的弧度。

他身后,是无数劫后余生的士兵投来的、混杂着感激、敬畏与狂热的目光。

这一役,他不仅稳住了阵脚,更用自己这副早已不属于这个时空的躯壳,在历史的血泊中,刻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印痕。

灵堂内烛火摇曳,光影在老者周宽世沟壑纵横的脸上明灭不定。

棺木冰冷的触感将他从血火纷飞的记忆深渊中猛地拽回。

耳畔,似乎还残留着玛纳斯河畔战马的悲鸣、刀锋入骨的闷响和将士们嘶哑的呐喊。

眼前,却只有素白的挽幛、摇曳的烛泪和左公画像上那双似乎能穿透时空、依旧炯炯逼视着他的眼睛。

“左公……”一声低沉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呼唤,如同叹息般溢出干裂的唇瓣。

手指下粗糙的棺木纹理,仿佛化作了当年肃州大营粗糙的舆图,那上面蜿蜒的红线,曾指引大军踏破天山;

又仿佛化作了兰州制造局滚烫的铁砧,锻打出刺穿黑暗的利矛。

他清晰地记得,当新疆底定、捷报飞传京师,举国欢腾之际。紫光阁内,觥筹交错,庆功宴上笑语喧天。左宗棠满面红光,银须激动地颤抖,当众执起他的手,声如洪钟:

“此役功成,周军门居功至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血战沙场,功在千秋!老夫明日便上奏朝廷,为你请封侯爵!彪炳史册,光耀门楣!”

侯爵!彪炳史册!那一刻,满堂艳羡炽热的目光几乎要将他融化。

然而,周宽世的心却像被投入了冰窟。史册?他脑中翻腾的,是未来几十年这古老帝国无法逃脱的倾颓轨迹——甲午的炮火将撕裂黄海,庚子的血泪将染红京师,八国联军的铁蹄将踏碎紫禁城的金瓦……

这用无数将士热血换回的西域疆土,终将在未来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再次面临被撕裂的痛楚!

他这所谓的“功勋”,在即将到来的、更加深重的国难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功成名就的虚幻荣光。

就在次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骑快马悄然驰出肃州城门,马上之人青衣布袍,只携一简单行囊。

城楼上,一个高大身影凭栏远眺,晨风吹拂着他花白的胡须。左宗棠默默望着那决绝远去、融入戈壁晨霭的背影,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墨迹淋漓、力荐周宽世封侯的奏折草稿,久久未发一言。

只有那双阅尽沧桑的虎目中,翻涌着深深的惋惜、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被一个更巨大的谜团所笼罩。

“后三十年……”周宽世枯槁的手指深深抠进棺木的缝隙,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

“后三十年……这山河……这山河……” 那后半句预言——甲午的沉舰、庚子的烽烟、圆明园再遭劫掠的冲天烈焰——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堵在他的喉咙里,灼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不能说,不可说。先知者的诅咒,便是这洞悉一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滑向深渊的酷刑。

一滴浑浊的老泪,终于挣脱了眼眶的束缚,沿着他脸上刀刻般的皱纹蜿蜒而下,重重砸在冰冷的棺木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无声而汹涌。

这泪水,为左公而流,为那些埋骨天山的英魂而流,更为这明知结局却无力回天的浩荡国殇而流。

他最后深深望了一眼画像上左宗棠那依旧刚毅不屈的面容,猛地转过身。

那佝偻的青衣背影,在满堂惊疑、探究、悲戚交织的目光中,如同一个突兀而孤绝的标点,决绝地向灵堂外走去。

脚步蹒跚,却异常坚定。

“老先生留步!”一位左氏族人终于忍不住,疾步上前欲挽留询问。

老仆福伯却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门边,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拦住了来人,浑浊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对着族人缓缓地、沉重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周……军门……” 这三个字,重若千钧,瞬间砸在知情者的心上,激起惊涛骇浪。

人群一阵骚动,低低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周宽世?那位功成身退、销声匿迹数载的传奇提督?

周宽世对身后的骚动恍若未闻。

他径直穿过庭院。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纸灰,打着旋儿追逐着他青布长衫的下摆。

灵堂内高悬的“魂励西陲”横批,在秋阳斜照下,四个大字苍劲如铁,沉雄如岳,仿佛凝聚了万里西陲的风沙与英魂的呐喊,无声地投映在他渐行渐远的、孤绝的背影上。

他走出左府高大的门楼,走进长沙城深秋萧瑟的长街。

喧嚣的市声、飘摇的招幌、行色匆匆的路人,都成了模糊流动的背景。

只有灵堂里那副浸透血火的挽联,在他心中字字如血,反复锤击:

“提三军收天山万里,公今去矣,忍看孤旌垂瀚海……”

“挽危局扶社稷半生,我独怆然,犹闻烈马啸祁连……”

马蹄声、炮火声、金铁交鸣声……

那来自祁连、来自瀚海、来自他亲手参与却又注定无法改变的壮阔历史深处的回响,穿透时空的壁垒,在他苍老的耳畔反复激荡、轰鸣,最终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静默。

他仰起头,望向铅灰色的、深不可测的苍穹,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纹路。

历史,终究是一条固执的河流。

他这尾逆流而上的鱼,溅起过惊心动魄的浪花,却终究只能随波沉浮,默默见证那奔涌向前的、无可更改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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