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篁几人暂时化成人形，盘膝坐在地上，对纪则许进行三堂会审。
“说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姬篁双手抱臂看着纪则许，“玄蓉现在做的事情和她的妹妹有什么关系？”
华青霜和白临芷一人一边，握着剑冷冷看着纪则许，提防着他耍花招。
解洛熙对这个调戏自己师妹的人印象极深，正提着刀龇牙咧嘴，想要给他点教训，被冉晴秋死死按住。
纪则许在解洛熙冒火的眼神里缩了缩脑袋，然后神秘兮兮地竖起一根手指，摇头晃脑地说：“人魔勾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姬篁上去就是一个大逼兜：“狗东西说人话。”
纪则许惨叫一声，捂住红肿起来的侧脸委委屈屈地低头，乖巧地解释：“央城的人，资质有限的城主和愚昧无知的普通人，他们想活着，想长生快要想疯了，便勾结魔修把玄蓉的妹妹杀死取了妖丹，分食了白蛇的血肉。”
“被魔修取丹……她们不是普通的蛇妖吧？”冉晴秋若有所思。
纪则许摇摇头：“你们听说过两仪并蒂莲吗？”
“天生地养的灵根，承天地两仪，转阴阳两气，妖邪得之，不惧天雷，修士得之，洗炼天资。”
“她们是两仪并蒂莲的伴生灵兽，化形之后便是妖兽，血肉中也带着两仪并蒂莲的部分效果，自然会被心怀不轨之辈盯上。”
玄蓉曾和妹妹居于深山，她们等待着并蒂花开那日，分别吃下一朵水莲得以化形。
姐姐承阴，妹妹从阳，因此，玄蓉天然知晓人性中隐藏的鬼域，相比起来，她的妹妹却在无忧无虑的生活中被养的格外天真。
玄蓉也无法，她这个做姐姐的，只能好好看顾她了。
直到她们被发现。
两仪并蒂莲生长在黑渊边界，出世时无声无息，反倒是身为伴生灵兽的她们身怀灵光，极其引人注目。
大宗门的天之骄子看不上两仪并蒂莲洗炼资质的效果，但是散修看重。
魔修更不用说，他们怕天雷怕的要死，有机会避开天雷对魔修的天然克制，他们求之不得。
就连妖兽和鬼修都来掺和了一脚。
姐妹两个居处被毁，在声势浩大的追杀中受了严重的伤，看着妹妹为自己硬扛十数道攻击奄奄一息，玄蓉咬牙，顶着反噬使用阴仪水莲带来的秘法隐匿了她们的气息，撕破空间强行转移。
她们落在了央城城外的野山上。
被当时上山采药的医女捡回了家，医女天生残疾，听不见，不能言，因此她对医术并不精通，所会的只是家里的爷爷一点一点慢慢教导给她的些许药理知识。
因为天生有缺，她自小被关在家中，那扇破旧单薄的木门为她隔绝了外界的恶意，只是在爷爷的指导下日复一日地识字学医。
年迈的长辈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后，可怜的小孙女能有立身的本事。
他教她，人之初，性本善。
还教她，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
他为她打造了一副柔软的心肠，所以在上山采药的路上，她看见那奄奄一息的黑白二蛇眼中灵性的光辉时，毫不犹豫伸出了援手。
两条还没有半个手腕粗细的小蛇在这个小院定居了，她们化形的模样还只是两个小奶娃，就已经像个大人一样稚声稚气地向救命恩人道谢。
两条蛇当着自己的面变成了小孩儿，医女吓的倒抽一口冷气，当场晕死在地。
玄蓉的妹妹还以为自己把救命恩人吓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哇哇大哭，玄蓉手忙脚乱的安慰妹妹，又慌慌张张地去查看医女的情况。
确认她没事，哭声才停下来，玄蓉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她们的初识。
经过最初的恐惧之后，医女没有感受到两个蛇妖身上存在恶意，也渐渐放下了警惕，她们开始像朋友一样相处。
随着医女的年龄增长和她们的修为提升，三人的面貌都在发生变化，关系也在发生着微妙的改变，她们有时是姐妹，有时是母女，而现在，医女成了奶奶。
总归都是家人。
玄蓉深知人能有多贪婪，她无法接受自己和妹妹再次被追杀，更不能忍受贼心不死的仇敌来打扰她们平静的生活，医女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她很可能会因此受伤。
玄蓉决定闭关修炼，尽早冲击更高的境界，她们就有更大的底气。
山中无年月，修真无岁月。
这一闭关就是十数年，玄蓉达到化神期，顺利出关，她高兴地下山，然后天塌了。
妹妹谈恋爱了！
她和那个公的甚至都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
玄蓉气炸了，拉着妹妹就是一顿训斥，却被执拗的妹妹气了个半死。
医女也来劝说她，玄蓉勉强冷静，答应她们看看对面的品性再下结论。
那人确实憨厚，对小妹的心意也实在，家中没有长辈，全靠他自己讨生活，性格坚韧，避免了凡人家庭最可能出现的婆媳问题，玄蓉勉强放下心。
她们又一同生活了几年，玄蓉看妹夫终于顺眼了一点，此时，她的修为已然达到化神后期，加上她们在央城的消息似乎走漏，玄蓉对妹妹叮嘱几句，便决定离开央城，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
这一走，又是几年。
终于把仇人杀了个精光，玄蓉心情愉悦地往家里赶，中途还悠闲地去寻了些能够补全天生残缺的灵丹，准备当做带给医女的礼物。
走到熟悉的小院子，却是一片冷清，明明只是快到不惑之年的医女却像是耄耋老人一般，蜷缩在床上，瘦骨嶙峋，苟延残喘，浑浊的眼睛只有看到玄蓉的时候才有些亮光。
她向门口许久未见的故人伸出颤抖的手。
玄蓉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过门槛扑到窗前的，她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双枯瘦的手，看着医女费力地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字，慢慢拼凑出事情的缘由。
她走了太久了。
而人是会变的。
爱意并不那么长久，枕边人受到魔修的蛊惑，轻而易举地翻脸，阴损的手段毁了白蛇修为，让她难有还手之力。
白蛇吞食了阳仪水莲，吃了她的血肉，可以百病不侵，可以延年益寿。
这个消息传出去，整个央城陷入了狂欢。
她的妹妹，被抽了筋骨，剥去皮肉，供贪婪的修士和愚民饱餐了一顿。
那颗妖丹则被魔修带走。
她的妹妹死了。
医女试图阻拦，却被已经疯狂的人们拳脚相加，他们锁住院门，把医女扔在这个偏僻的小院子里自生自灭，她只剩下一口气了，撑着她活下来的是对玄蓉的执念。
整个央城，大街小巷，到处都飘散着妹妹的气息。
那气息有多浓郁，玄蓉就有多仇恨。
她背起医女，连夜离开了央城。
她不能死，她要活着，活着才有报仇的机会。
她开始疯魔一般修炼，一度让医女十分担忧。
修为达到炼虚之后，玄蓉抓住那个引起一切的魔修回到了央城。
这些人不是想要长寿长生吗？可以，她给他们长寿长生，她为他们布施血液，但要他们日夜受抽筋扒皮的痛苦，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去死。
她还要他们诚心地敬爱她，心甘情愿地为她举办活祭，眼睁睁看着城里所有新生儿死在降生的第一天，然后继续不断地交配繁衍，他们必须断代，那种贪婪肮脏的血脉没有传承下去的必要。
然后，她利用秘法，在不惊动正道修士的情况下自削修为，以境界为媒介，在央城画地为牢。
牢里圈养着满城牲畜。
这里只有畜生，本就是一座无人之城，在不久的将来，它也会彻底变成一座无人之城。
纪则许慢条斯理地把来龙去脉讲的清清楚楚，地道里的空气都凝固了，他轻笑道：“这就是蟒君的过去。”
华青霜神情冷的可以，她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涌动，在地上结出一层晶莹的冰花，解洛熙看起来要燃烧起来了，他眼中的愤怒的憎恶一目了然，他咬牙提出：“我们去杀了那些人。”
冉晴秋敛眉叹气，抬手轻飘飘地把解洛熙按住了：“不要冲动。”
“我们是来降妖的。”
“那……那些人呢？”白临芷不解地抬头询问，她的眼神里带着些许迷茫，“他们明明比玄蓉更该死。”
“实际上，这座城里，没有人无辜，也没有妖无辜。”冉晴秋轻声道，“你不能因为谁更令人同情就给她的敌人判处死刑。”
“没有谁是否更该死，他们都需要受到惩罚。”
姬篁皱着眉毛琢磨，然后突然抬手怼了纪则许一下：“诶，不是我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鬼市鱼龙混杂，你想要什么都有。”纪则许嘿嘿一笑，“几十年前，从央城来的散修可不少，从他们嘴里能套出来不少东西。”
“而且，我还遇到过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纪则许神神秘秘地眨眨眼，“他对央城特别了解，对玄蓉蟒君姐妹二人的身世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他把这个消息卖给我，希望有人能伸张正义，但是怎么会有人愿意为妖伸张正义呢？”
“他来找了我很多次，但是一直没有人接他的活，他便说要回央城，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你们猜猜他是谁？”
“这并不难猜。”冉晴秋淡淡开口，语气中甚至有些冷漠，“只不过，有些错误，犯了就是犯了，没有修正的机会了。”
“明明是既得利益者，怎么好意思转头忏悔呢？”
成为地道里的一具枯骨，也算是他的好归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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