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两个人打发走了之后，李默知道，这个事情自己指望不上其他人。
他也是真心明白这些老油子的厉害，说话留三分，办事看七分，责任推得干净，功劳揽得自然。擅长用“研究研究”“按程序走”织成无形护甲，言行永远在安全区游走。
不过这种让“做事”退位于“做人”，“担当”让位于“安全”的做法，也是李默深恶痛绝的。
鲁东常务副省长胡书铭的秘书打来电话时，李默还在沉思。
“李市长，您好，我是胡书铭副省长的秘书小何。”
电话那头的声音年轻，语调平稳，带着省级机关特有的那种不疾不徐的节奏，“胡省长很关心云庐新港临港产业园的进展，特别是听说项目融资遇到了一点波折？”
李默心头微凛，语气保持着一贯的沉稳：“何秘书你好。确实，原定的债券认购方临时提出了一些新的要求，我们在积极协调解决。”
对方消息得到得也太快了，这样一来只有两种可能。
一方面就是云庐市已经如同筛子，什么事情一出来，就立刻漏了。
还有一种就是东海资本，直接通过去了。
所以李默的回答也很稳。
“胡省长的意思是，新港项目是省里挂号的重点工程，事关鲁东沿海经济带的布局和云庐的发展大局，一定要确保平稳推进，不能因为资金问题影响进度，更不能引发不必要的……波动。”
何秘书的话说得很周全，但“波动”两个字，咬得稍微重了一点点，“尤其是现在，各方面都强调稳定压倒一切。李市长初到云庐，可能对一些情况还不完全熟悉，处理起来更要谨慎，注意方式方法，总的原则是：妥善解决，不能节外生枝。”
李默静静地听着，能从这冠冕堂皇的指示中，清晰地感受到那股自上而下的压力。
胡书铭作为常务副省长，分管财政、发改，他亲自过问并定下“妥善解决、不能节外生枝”的调子，几乎封死了李默想要深入调查、厘清责任，甚至壮士断腕的可能性。
这通电话，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警告和划界——别把事情闹大，按“常规”办法解决掉。
“请转告胡省长，我们一定高度重视，依法依规，全力保障项目平稳。”
李默给出了一个标准而模糊的答复。
下面的相互推卸责任，李默现在也搞不清楚情况，他也不能直接满口答应下来。
这时候，也只能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了。
挂断电话，李默眉头紧锁。胡书铭的介入，让新港这潭水显得更深了。
这已经不是云庐市级层面可以独立处理的问题，省级力量已经若隐若现地介入，并且态度明确，掩盖、平息。
就在他凝神思索时，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接通后，一个带着明显李默熟悉的口音、略显油滑的男声传来：“李市长，您好您好！冒昧打扰。我是东海资本的高级顾问，鄙姓金，关于新港项目债券的事情，我们这边有些新的想法，希望能当面向您汇报一下，不知您是否方便？”
东海资本的高级顾问？李默心中一动，答应了见面，地点定在市中心一家颇为隐蔽的私人会所。
傍晚，李默只带了赵东来一人前往。
赵东来是下午到的，现如今仍然是自己的秘书。
原本李默是希望赵东来留在天水市，能够继续去做项目的。
毕竟项目做好了，他也能够借此能够更进一步。
然而没想到，赵东来如此决绝，就是要跟着李默。
哪怕李默跟他隐晦解释了，来到鲁东之后，自己的地位比较尴尬。
赵东来仍然坚持这个想法。
金玉兰自然不会说什么，她对赵东来去帮助李默，还是表示赞成的。
所以赵东来也跟着过来，让李默的身边也多了一个自己人。
会所包厢装修奢华却低调，一个四十多岁、梳着背头、穿着考究西装的男人已经等在那里，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握手。
李默在看到对方脸的一瞬间，瞳孔微微一缩。
难怪自己觉得听他口音很熟悉，因为这个家伙，就是鼎宝公司赵宏达的秘书金全安。
鼎宝公司当时与安北的周爱民关系匪浅。
后来鼎宝在天水折戟，赵宏达没了踪影，没想到他的秘书，摇身一变，成了东海资本的高级顾问，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鲁东，而且恰好卡住了云庐新港项目的融资咽喉！
“李市长，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真是荣幸！”
金全安热情地寒暄，仿佛真是第一次见面。
李默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李默不动声色，与他一同落座。
赵东来警惕地坐在稍远的位置。
金全安先是天花乱坠地吹捧了一番李默在天水的政绩，又感慨了一番鲁东发展的机遇，才慢慢切入正题。
“李市长，新港这个项目，其实是个好项目，位置好，概念也好。就是……前期可能走得急了些，留下点手尾。”
金全安叹了口气，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我们东海资本是很想支持的，但风控部门有他们的规矩，看到一些……嗯，历史资料，有点担心。尤其是，听说当初这个项目能那么快在省里通过，是得到了当时主要领导的‘高度重视’和‘亲自推动’。”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李默的表情，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李书记当时，可是点了头的，还要求特事特办。这话……也不知道真假。”
此话一出，李默知道他们的底气在哪里了。
新港项目原来是关乎李文龙，所以才会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那么下午胡书铭让自己秘书打电话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胡书铭从履历来看，似乎能够跟自己未来老丈人关联上。
所以胡书铭的意思，是提醒自己？
这个项目跟自己未来老丈人有关系，不能做得太过，最好让这个事情，能够合法合规地压下去？
还是说，这是一个连环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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