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自己的设计真的能被采纳，而且林厂长还如此看重。
接下来的日子，皮革厂的气氛因为这款“怪异”的皮衣而变得有些微妙。
老师傅们虽然嘴上不说，但私下里还是嘀嘀咕咕，觉得林绍国这次是瞎胡闹。
周明远则废寝忘食地完善着图纸，林绍国也时不时地过去和他讨论细节，提出一些后世的经验和改进意见，让周明远受益匪浅。
很快，样品被制作了出来。
当那件充满金属质感和不羁风格的皮衣真实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时，即使是孙裁缝，也不得不承认，这件衣服……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孙裁缝捏着下巴，围着挂在衣架上的黑色皮衣转了两圈，又伸出粗糙的手指摸了摸那冰凉的金属拉链和铆钉。
灯光下，皮料泛着幽暗的光泽，斜向的拉链像一道伤疤，赋予了这件衣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野性。
“嗯……”
孙裁缝沉吟着，“是……是有点不一样。”
他不得不承认，这件衣服脱离了图纸，变成实物后，那种视觉冲击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强。
尤其是那几处金属件的点缀，都给孙裁缝看的有点热血沸腾了。
“何止是不一样啊，孙师傅！”
周明远在一旁激动得脸颊通红，“您看这线条，这剪裁，多干练！还有这金属件，画龙点睛啊！这完全就是艺术品！”
他看向林绍国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位降临凡间的神只，充满了崇拜。
这几天，他几乎是住在厂里，每一个细节都和林厂长反复推敲，那些看似不经意的改动，往往让整体效果提升一大截，让他对林绍国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钱裁缝也凑过来看，他不像孙裁缝那么固执，但也只是觉得新奇：“是挺扎眼的，就是不知道穿上身什么效果。这衣服，一般人怕是驾驭不了吧？太……太张扬了点。”
“就是要这种效果。”
林绍国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们要的不是人人都能穿的大路货，而是能让人一眼记住，过目不忘的‘爆款’。这件衣服，它是有灵魂的。”
他知道，老师傅们骨子里的观念还没彻底扭转过来，但这件样品至少让他们从最初的全然否定，变成了一种带着审视和些许好奇的观望。
这就够了，种子已经埋下，发芽是迟早的事。
衣服做出来的第三天，便是市政府举办的服装创新设计大赛。
一大早，林绍国就亲自用一个定制的防尘袋将那件凝聚了众人心血的皮衣仔细装好，然后拎着它，在一众皮革厂职工们复杂眼神的注视下，坐上了前往市文化宫的公交车。
周明远也想跟着去，被林绍国拦住了：“你留在厂里，盯着下一批皮料的采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放心，有好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他拍了拍周明远的肩膀，意味不言而喻。
其实，林绍国心里清楚，这次比赛，他根本没指望拿什么大奖。
那些评委，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服装厂老师傅、设计院的老教授，审美早就固化在他们那个年代了。
指望他们能欣赏这种超前半个时代的产物，简直是天方夜谭，比让铁树开花还难。
他的目的，正如之前所说，是“亮相”，是“打响知名度”。
只要能让一部分人记住“前进牌”，记住这款与众不同的皮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至于那些老古董的评价？
呵，重要吗？
一个真正的好的作品，必定是能够广泛的被大众接受的作品。
市文化宫的大礼堂里，此刻已经坐了不少人。
前排正襟危坐的是评委席，一个个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像是参加追悼会似的。
台下则坐着各服装厂的代表、一些服装设计爱好者，还有不少闻讯而来的媒体记者，长枪短炮地架设着，准备捕捉任何一丝“新闻点”。
林绍国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观察着已经展示过的几件作品。
果不其然，大多是些中规中矩、毫无新意的设计。
男装以中山装、青年装的改良款为主，颜色也多是沉稳的蓝、灰、黑，偶尔有些格子或者条纹的布料，就算是大胆创新了，看得人昏昏欲睡。
女装则是一些改良旗袍，或者苏式连衣裙，强调腰线，突出女性的温婉贤淑。
“唉，还是老一套啊。”
林绍国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些设计不能说不好，但都缺乏让人眼前一亮的惊喜，更遑论引领潮流了。
简直是一潭死水，连个涟漪都激不起来。
很快，轮到了“前进牌皮革厂”的作品展示。
主持人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道：“下面有请前进牌皮革厂带来的参赛作品——‘开拓者’男士皮夹克！”
林绍国深吸一口气，拎着防尘袋走上了后台。
他没有请模特，因为他觉得，这件衣服，只有穿在真正懂它的人身上，才能焕发出光彩。
而他自己，就是第一个“懂”它的人，也是最能展现它魅力的人。
当他脱下外套，换上那件黑色皮衣，再从后台缓步走上灯光明亮的t台时，台下先是一阵短暂的安静，随即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衣服？奇形怪状的！跟戏服似的！”
“皮革厂也来凑热闹？他们不是只做劳保皮手套和老头乐皮马甲的吗？什么时候也搞起‘时尚’了？”
“这拉链怎么是歪的？做工也太粗糙了吧！扣子还那么大，像个怪物！”
评委席上，几位老专家更是眉头紧锁。
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毫不客气地对着话筒开口。
声音明显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这位同志，你这个设计……恕我直言，有些过于标新立异，甚至可以说是……哗众取宠了！服装设计，首先要考虑的是实用性和普适性，你这件衣服，又是金属又是斜拉链，穿出去怕是要被人当成小流氓吧？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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