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提醒着人们外面的世界依然存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明朗身上，之前的恐惧、羞愧、尴尬，此刻都化作了对“第三条路”最纯粹的、关乎生存的渴望。
经历了刚才那番疾风骤雨般的羞辱和现实拷打，再没有人敢怀疑台上这个年轻人的决心、手腕和……任性。
明朗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将一张张写满期盼与不安的脸收入眼底。
他不再慵懒，也不再暴怒，而是进入了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陈述状态。
“之前，和江州市政府初步洽谈收购框架协议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协议里有一个原则性的条款：原则上，收购完成后，要保留原厂百分之六十的职工岗位。”
这话一出，台下许多人，尤其是那些中年、壮年的工人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纷纷下意识地点头。
保留60%的岗位！
这意味着大部分人还能有工作，有饭碗！
这是他们最能接受，也最期望的结果。
就连一些干部也暗自松了口气，只要岗位还在，他们总能有办法……
“之前呢，我想得也挺好。”明朗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把已经退休和即将退休的老师傅们，按照第一条路，体面地送走，由政府一次性买断，安享晚年。然后，剩下的所有在职职工……”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深邃，仿佛在回忆某个原本可行的计划：“……经过系统性的、全面的技能培训和安全生产教育之后，根据新工厂的岗位需求，尽量地、最大限度地，让你们实现再就业。能留下700人，我绝不会只留699。”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颇为“仁慈”，完全符合工人们最初的期盼。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如释重负的唏嘘声，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感激和庆幸的表情，甚至有人小声夸赞起来：“这才对嘛！”
“明总还是想着我们的！”
“要是早这样说不就没事了……”
然而，明朗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从头到脚浇灭了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但是——”他的声音陡然一转，温度骤降，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重点扫过刚才闹得最凶的那几个人和赵志刚、李建华等人：“经历了今天早上的事情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哗——”台下瞬间一阵骚动，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协议上写的，是‘原则上’保留60%，岗位数不到700个。”明朗刻意加重了“原则上”三个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原则上’这个词，很有意思。它没有上限，但反过来，它也没有下限。”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按在会议桌上，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向众人：“合同上写的标准是不到700个岗位。现在，我明朗，愿意提供的岗位，只有300个左右。”
“三百个？！”
“怎么只有三百？！”
“这……这差了一半还多啊！”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惊呼声、质疑声、绝望的叹息声瞬间淹没了会议室！
从700到300，这个落差太大了！
这意味着将有一大半的人无法留下！
这对于刚刚看到一线生机的人们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安静！”明朗猛地喝了一声，声音不大，却瞬间压制住了所有的嘈杂。
他冷冷地看着骚动的人群，继续说道：“而且，这300个岗位，不是白给的。是需要经过严苛的、脱产式的培训之后，再通过极其严格的技能和安全考核，达标之后，才能获得。考核不通过的，一律滚蛋。我这里，不养闲人，更不养废人和蠢货。”
这话已经足够严厉，但接下来的一句，更是让整个管理层如坠冰窟！
明朗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向了面色惨白的赵志刚、李建华，以及所有坐在前面的中层干部们。
“管理层，领导层，和普通职工一样，全部一视同仁！”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都要从头开始，参加培训，参加考核！考核通过了，才能根据能力安排岗位，可能是管理岗，也可能是一线操作岗。考核通不过的——”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那些干部们瞬间变得死灰的脸色，然后缓缓地、清晰地说道：“一样给老子滚蛋！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厂长、书记、科长、主任，在我这里，通通归零！是骡子是马，拉出来训一训，考一考，就知道了。”
“轰！！！”
这番话，比刚才宣布只剩300个岗位引起的震动更大！
工人们是惊讶和担忧，而干部们则是彻底的恐慌和愤怒！
“凭什么？！”赵志刚第一个跳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再也顾不得什么恐惧和忌惮了，指着明朗，声音尖利地叫道：“明朗！你！你这是胡闹！我们是厂里的领导干部！我们有着多年的管理经验！凭什么要和工人一样去参加什么培训考核？！你这是对我们的侮辱！是对组织程序的破坏！”
他试图拉起“组织”和“经验”的大旗来做最后的抵抗。
然而，回应他的，是明朗极其不屑的一声：“呸！”
一口唾沫，虽然没有真的吐到赵志刚身上，却精准地吐在了他旁边的地板上，声音清脆，侮辱性极强。
“凭什么？”明朗歪着头，看着气急败坏的赵志刚，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就凭你他妈把一个好端端的厂子管得连续亏损八年！负债一千八百万！就凭你他妈除了会煽动工人闹事、会摆官架子、会琢磨着怎么卖设备捞点好处之外，狗屁的管理经验都没有！”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如同雷霆：“还他妈管理经验？你的管理经验就是让厂子破产的经验吗？！老子花钱买下这个烂摊子，是来做企业的，不是来开慈善养老院，更不是来开蠢猪饲养场的！”
他盯着赵志刚，一字一句地问道：“我问你，智商超过60的人都能通过的培训考核，你赵大厂长，是通不过？还是不敢通？嗯？通不过，说明你连普通工人都不如，就是个废物！不敢通，说明你心里有鬼，知道自己那点‘经验’根本见不得光！你说，我留着你这种货色在厂里，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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