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断裂,黑烟消散的刹那,使者左足的影子终于与身形重合。陈智握剑的手未松,却缓缓将符剑归入鞘中半寸,动作轻缓,如同放下一句未尽之言。憋宝人袖中铜炉微震,裂纹朝向悄然偏转,避开那缕自使者袖口升腾而起的幽青细烟。叶婉儿掌心“启”字余热未退,她闭目一瞬,识海中残留的波动如潮退去,只留下一道扭曲的痕迹——那“心狱”二字的笔画,确被人改过。
“你所立之规,”叶婉儿睁眼,声音平稳,“可否详解?”
使者静立不动,兜帽下的灰白瞳孔微微转动,似在审视她的诚意。良久,他开口,仍是那叠音般的语调:“生关、死局、心狱,三重试炼,步步为证。”
陈智低声道:“何为生关?”
“第七至第九级石阶,每进一步,现一执刑鬼将。”使者言简意赅,“其形貌源自过往闯关者遗魂,唯有击败,方可通行。若败,魂魄即被阶梯吸纳,化为下一任守将。”
憋宝人指尖微动,低声问:“谁定胜负?由谁裁决?”
“阶自判。”使者答,“胜者留形,败者留魂。无需外力裁定。”
叶婉儿追问:“死局又如何?”
“殿门前设幻境阵,需解三道因果谜题。”使者语气不变,“一问前世业报,二问今生执念,三问来世归途。三题皆通,方可破阵。错一题,堕轮回井,神志尽失。”
陈智眉峰微蹙:“轮回井何处?若堕其中,可有归期?”
“无归。”使者答得干脆,“神散则灭,仅余残念流转阴途。”
三人默然。叶婉儿目光落在“心狱”二字上,那扭曲的笔画仍刺目如旧。“第三重试炼,心狱,时限三炷香。须穿越内心最深恐惧之境,全程不可睁眼,不可言咒,不可动用外力。违者,魂裂。”
“魂裂?”憋宝人终于抬眼,“是形神俱灭?”
“非灭。”使者缓缓道,“是永困于己心之狱,意识不亡,却不得出。”
风未起,雾未动,唯有那缕青烟自使者袖中盘旋而上,细若游丝,却笔直不偏。憋宝人悄然将铜炉贴近地面,炉底裂纹与石阶共振频率再次吻合,且节奏与青烟升腾之势同步。他不动声色,将一枚镇魂钉压入袖口夹层,指节微扣,以防突变。
叶婉儿忽道:“执刑鬼将,既由闯关者遗魂所化,是否意味着——此前已有他人来过?”
使者未答,只是抬起左手,指向第九级石阶边缘那滴未散的血痕。血珠表面泛起一层微光,如同回应召唤。片刻后,石阶侧面浮现出一道刻痕,极浅,却被某种力量重新勾勒过,显出一个残缺的“陈”字。
陈智瞳孔微缩。
那不是他写的。
但他认得这笔迹——三十年前,父亲失踪前夜,在家门门槛上留下的最后一个记号,正是如此。
“此阶录名,非虚设。”使者声音再度响起,“凡踏阶者,皆留痕。你们,并非首例。”
憋宝人低声道:“那‘心狱’二字,为何笔画扭曲?原名是什么?”
使者沉默。
风凝了一瞬。
“原名,”他终是开口,“是‘心劫’。”
叶婉儿心头一震。安全谷古卷残页上的记载浮现脑海:“伪关者,以魂饲阶,假律锁真灵。”这不是阎罗旧制,是篡改后的陷阱。
“三重试炼,”她缓缓道,“可有通过先例?”
“有。”使者答,“但无人归。”
陈智冷笑:“无人归,却说有人通过?”
“通过者,归位。”使者语气不变,“归位者,不现于阳间。”
“那契约呢?”叶婉儿指向那卷墨色帛书,“以魂为质,以名为契——谁执此契?谁掌此约?”
使者抬起右手,帛书再度浮现,朱砂字迹清晰可见:
**入殿者,以魂为质,以名为契。
过者归位,败者永镇。**
“契成之刻,魂即系于阶下。”使者道,“若不应试,此刻退离,尚可全身。若应,便落名于此,再无反悔之机。”
憋宝人忽然察觉,铜炉内残焰燃烧周期与所述“三炷香”时限完全不符。地府阴火,燃速恒定,而此香分明虚设,或为扰乱心神之用。他悄然将炉体微调,使其裂纹避开青烟直冲方向,同时低声提醒:“此人非外来守卫,更像是仪式具象化存在,不可强破。”
陈智点头,符剑彻底归鞘,双手垂于身侧,看似放松,实则符力已暗运至四肢百骸,随时可发。叶婉儿掌心裂痕仍在隐隐作痛,她未去触碰,只将玄黄气缓缓流转于经脉之间,护住识海。
“我等既至殿前,自当遵规。”叶婉儿上前半步,拱手道,“然此三重试炼前所未有,非阎罗旧制,望容我等静思半刻,以免误触禁忌,反辱神威。”
陈智接话:“生死事大,契约涉魂,岂能仓促落名?若使者通融,我等更感威德。”
憋宝人未言,只将呼吸节奏放缓,与铜炉震频同步,悄然调整站位,使三人呈三角之势,气息相连。
使者凝立不动,周身灰白瞳光渐盛,压迫感如潮水般涌来。他未言语,却有一股无形之力自台阶升起,逼向三人眉心。
叶婉儿额角渗出一丝冷汗,却未退。
陈智指节微曲,随时准备拔剑。
憋宝人铜炉轻颤,炉内红光隐现。
使者终于微微颔首:“可待三息香燃尽。”
一缕幽青细烟自其袖中升起,无声盘旋,细若游丝,却笔直向上,不散不偏。烟头初燃,尚未分岔,却已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叶婉儿指尖轻抚掌心未愈裂痕,眼中映出青烟扭曲之形。陈智符剑归鞘,目光紧锁使者不动。憋宝人将铜炉微调角度,使其裂纹避开香烟直冲方向。
三人仍伫立于第九级石阶前,面对缓缓升腾的三息香烟,神情肃然。青烟初起,未及分缕,却已在石阶表面投下三道长短不一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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