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贴着岩壁刮过,叶婉儿的脚步没有停。她走在最前,脚底踩实每一级台阶,呼吸均匀,手始终按在布囊上。那撮土还在发热,热度透过粗布渗进掌心,像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
陈智跟在她身后半步,剑未出鞘,但指节压在柄首,随时能发力。他目光扫过两侧石壁,岩层断裂处露出暗红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渗入石中。他没说话,只用指尖蹭了蹭墙灰,捻了捻,又收回手。
憋宝人落在最后,铜炉绑在背上,炉体轻颤,频率缓慢却持续。他不时侧耳听炉壁传来的震动,脚步随之微调。三人一路无言,唯有脚步声在狭窄通道里回荡,又被黑暗吞没。
台阶终于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阔,一片荒废广场铺展眼前,残碑倾倒,石兽断首,焦黑的树桩立在雾中,像被雷劈过的枯骨。空中无月,也无星,只有低垂的灰雾缓缓流动,仿佛整座鬼城都在喘息。
叶婉儿站定,抬手示意停下。她闭眼,玄黄气自丹田升起,沿着经络游走一圈,胸口滞闷感更重。她睁开眼,望向西区深处:“大帝虚影说的方向没错,入口应在那边。”
陈智取出阴阳判尺,横握手中。尺身毫无反应,连最基本的灵气波动都测不出。他皱眉,收起尺子:“整片区域被压住了,什么都感应不到。”
憋宝人将铜炉取下,抱在怀中,耳朵贴近炉壁。古币仍在转动,声音极细,如沙漏滴落,方向依旧偏西南。“炉子还能认路。”他说,“虽然弱,但它没骗我们。”
三人开始前行。穿过广场时,雾气渐浓,地面碎石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响。沿途偶有鬼魂游荡,形态模糊,面容残缺,有的蜷缩在碑后,有的倚柱而立,眼神空洞。叶婉儿试着靠近一名老妇模样的魂体,伸出手,以玄黄气轻轻触其肩头。
老妇猛然抬头,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光门……封印……”话未说完,她突然抱头蜷缩,身影迅速淡去,化作一缕青烟钻入地缝。
接连问了几个鬼魂,结果皆是如此。有的刚开口便痛苦退避,有的喃喃几句“忘处”“不可见”,随即消失。无人说得清入口所在,仿佛那地方本就不该被提及。
“他们在害怕。”陈智低声说,“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说。”
叶婉儿盯着地面一道裂痕,指尖微微发颤。她再次调动玄黄气,顺着裂缝探入地下寸许。刹那间,一股冰冷意念反冲而来,她猛地抽手,喉头一甜,强行咽下。
“有禁制。”她缓了口气,“碰不得。”
憋宝人蹲下,将铜炉底部贴在石板上。炉体震了震,古币旋转加快了一瞬,随即恢复迟缓。“地脉被封了大半,但还有残流。”他抬头,“刚才那一瞬,我感觉到了呼应。”
“什么方向?”陈智问。
“西北角,那片废墟。”憋宝人指向远处一座倒塌的祭坛,三根断裂的石柱斜插在地,中间一块平台裂成两半。“形制不对。普通祭坛不会用镇魂砖垒基,那里曾经供奉的,不是寻常神只。”
三人改道西北。越接近祭坛,空气越冷,呼吸带出白气。地面开始出现奇怪痕迹——同心圆刻纹嵌在石板之间,线条细密,像是某种符阵残留。陈智用剑尖划地,布下一个简易镇魂阵,三人踏入其中,耳边低语声顿时减弱。
“有人想让我们听见不该听的东西。”陈智收剑入鞘,“这地方在干扰神志。”
叶婉儿走到祭坛边缘,伸手抚过断裂的石柱。指尖传来细微震动,像是某种频率在共振。她闭眼,记忆碎片闪现:金莲盛开,梵音低诵,一尊身影端坐莲台,周身环绕符环流转……
她猛地睁眼,心跳加快。
“我见过这个阵。”她说,“不在前世,是在安全谷最底层的壁画上。那是通往菩萨居所的结界纹。”
憋宝人已跪在平台中央,一手贴地,一手扶炉。铜炉底部古币开始规律轻颤,每三下为一组,间隔一致。他神色凝重:“这不是自然震频。是回应。”
陈智走过去,蹲下检查地面。石板接缝处有极淡的金光渗出,几乎难以察觉,若非憋宝人指出异样,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用指甲抠开一条缝隙,金光微微摇曳,如同呼吸。
“封印。”他说,“下面有东西被压着。”
叶婉儿也蹲下,凝视那道金纹。它不成字,也不成图,却让她体内玄黄气自主流转加速。她伸手欲触,憋宝人忽然按住她手腕。
“别直接碰。”他说,“这封印认活气。你身上有印记,万一触发反噬,我们来不及救你。”
三人围拢,沉默片刻。陈智从行囊取出一张空白符纸,覆在金纹之上。符纸边缘立刻泛起焦痕,中心浮现一个模糊环形印记,转瞬即逝。
“符不能录。”他收起纸,“只能看一眼。”
憋宝人将铜炉轻轻放上石板。炉体接触地面的瞬间,古币骤然加速,发出一声低鸣。紧接着,地底传来轻微震动,金光由细变宽,隐约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圆形符阵轮廓。
“就是这儿。”憋宝人声音低沉,“入口被封在下面,用的是‘忘尘印’。传说中只有被世人彻底遗忘之地,才能藏住菩萨门槛。”
叶婉儿盯着那圈金纹,忽然发现它与自己手腕旧伤的形状极为相似。她不动声色,只将布囊中的土重新握紧。土壤热度未减,反而比之前更烫。
“为什么偏偏是这里?”陈智环顾四周,“断柱,裂台,连名字都没留下。谁会记得这种地方?”
“正因无人记得,才最安全。”憋宝人抚摸石板,“越是显眼的庙宇、牌坊,越容易被找到。而真正的入口,必须藏在‘不存在’的地方。”
叶婉儿缓缓起身,退后一步。她看向祭坛背面,那里有一块倾斜的残碑,表面覆盖青苔。她走过去,拂去苔藓,露出底下刻痕——一道简单弧线,顶端分叉如枝,正是幽冥引旧符的变体。
“和牌坊下的符一样。”她说,“但这一笔,是后来加的。”
陈智走来查看,发现那道分叉线条极细,切入石中甚深,不似风化形成。他用指腹摩挲,触感冰凉。
“有人来过。”他说,“而且留下了标记。”
憋宝人仍跪在原地,双手贴地,闭目感知。铜炉在他身旁轻颤不止,古币旋转已成连续嗡鸣。他忽然睁眼:“地脉在动。不是自然流动,是有人在下面……试过开启。”
三人对视一眼,气氛骤紧。
“时间不长。”憋宝人继续说,“封印未破,但已被扰动。若再有人强行触动,禁制可能会先一步崩解。”
陈智站直身体,手按剑柄:“那就不能再等。”
叶婉儿却未动。她看着那圈金纹,忽然想起酆都大帝虚影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破三关者,方可相见。
她低头,手腕旧伤隐隐发烫。
“不是打开就能进。”她说,“我们还没过生死关。”
话音未落,地面金纹忽然一闪,光芒收缩回缝中,只剩一丝微光游走。铜炉震频也随之减弱,古币缓缓停转。
憋宝人脸色一变:“封印在自我修复。”
“说明它察觉到活人靠近。”陈智沉声道,“接下来,每一步都得小心。”
叶婉儿蹲下,指尖悬于金纹上方寸许,没有落下。她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排斥外来气息,却又对她体内的玄黄气有一丝迟疑的牵引。
“它认得我。”她轻声说。
憋宝人扶起铜炉,额头渗出冷汗:“我们必须搞清楚怎么开,而不是硬闯。否则,不只是进不去的问题。”
陈智盯着那道缝隙,忽然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铜钱。这是他父亲留下的旧物,边缘磨损严重。他将铜钱轻轻放在金纹交汇点。
铜钱落地的瞬间,金光猛然一跳,随即静止。
三人屏息。
一秒,两秒。
铜钱开始缓缓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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