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渡的浪头黏得像熬糊的糖浆，拍在岸上“啪嗒”甩出锈红色的沫子。苏九娘秃尾巴尖刚沾水，烫得“嗷”一嗓子窜回礁石：“这破水比零号机的铁骨头还毒！”
慕青璇腕间的藤纹锁突突直跳。她盯着湖心漂来的崭新木舟——船头既无缆绳也无桨，船板却亮得能照出人影。倒影里晃着碑旁那株鸢尾花，花瓣托着的镜琉璃笑靥正被水波揉碎。
“船底有字！”陆昭明焚溟戟残柄挑翻船板。
木板内侧密密麻麻刻满溺亡者名讳，每道刻痕都在渗血锈。最深的凹槽里嵌着半枚长命锁残片，锁面“长宁”的“长”字被刮花，只剩“宁”字孤零零悬在血锈上。
苏九娘爪子抠向残片：“老娘倒要看看……”
指尖触到“宁”字的瞬息，整条木舟“嘎吱”裂开蛛网纹！裂缝里伸出湿黏的青苔触手，闪电般缠住她脚踝往湖里拖——
“是往生苔！”慕青璇龙鳞未褪的右臂贯向触手。
鳞爪撕开苔皮的刹那，湖面浮起三百具花尸。尸身眼眶钻出的归墟藤绞成巨蟒，蟒首张开腐叶大口吞向木舟！
蟒口腥风扑面的瞬息，陆昭明心口藤疤骤亮。
疤下新藤毒蛇般窜出，藤尖卷住花尸蟒的七寸狠命回拽！蟒身被撕开的裂口里裸出森白腿骨，骨面刻着两行小字：
“李铁柱 乙巳年闰六月廿二溺毙”
“王石头 乙巳年闰六月廿二溺毙”
“是沉湖的那些骨头……”慕青璇染锈的指甲抠进蟒皮。
蟒骨刻痕突然淌出银血，血水顺藤蔓倒流进陆昭明心口疤。疤下新藤“噗”地膨出花苞，苞片缝隙渗出零号机腐朽的叠音：
“名在……舟在……渡不空……”
木舟裂缝里的青苔触手暴长！
苔丝裹住苏九娘腰身猛拽，狐狸半截身子已浸入锈湖。湖水触到她断尾藤芽的瞬息，新发的嫩叶“滋啦”卷曲碳化——
“往生苔……蚀骨……！” 她在浪头里呛出血沫。
慕青璇纵身扑向木舟。
龙鳞右臂贯穿船板的刹那，腕间藤纹锁骤然灼烫。搏动的热力顺鳞缝灌入船体，板内刻着的名讳“噗嗤”喷出黑血！
“名讳是咒！”她染血的爪子抠向“李铁柱”刻痕，“老娘给你超度！”
指甲刮掉凹槽锈迹的瞬息，湖中一具花尸轰然炸裂。碎骨沉入湖底，那片水域竟褪去锈红，漾起清凌凌的波光。
陆昭明心口藤疤钻出的新藤突然开花。
铁灰鸢尾迎风怒放，花蕊射出赤金光束扫向船板名讳——
“王石头” 三字在光中熔成青烟，又一具花尸爆碎！
苏九娘趁机挣断苔丝。
秃尾巴卷住船帮借力翻上舟，爪尖发狠刮向第三道刻痕：“死透的玩意儿……别占活人的船！”
锈渣飞溅中，三百花尸接连爆裂。
清波如墨渍在锈湖晕染，木舟震颤着浮高三寸。
最后一道“赵四狗”名讳熔尽时，船板裂缝里的青苔触手集体枯死。
嵌在凹槽里的长命锁残片“咔哒”弹起，锁面刮花的“长”字竟自行修复！
“长宁……”慕青璇染血的指腹抚过锁面。
锁芯搏动的玄骨砂突突狂跳，砂粒透锁而出，在船头凝成镜琉璃梳头的剪影。她手中木梳沾着银血，轻轻一点船板：
“缺的……是压舱的命……”
陆昭明突然撕开前襟。
心口藤疤“刺啦”裂至锁骨，疤下嫩藤卷着块赤金逆鳞掷向船板——正是敖烬焚溟戟最后的残片！
鳞片嵌入木纹的瞬息，整条木舟浮起龙形虚影。
湖心岛残碑方向传来镜琉璃飘渺的呜咽：
“逆鳞……镇邪……可鳞是死物啊……”
龙影盘绕的舟身突然倾斜。
船尾“嘎吱”裂开豁口，锈红湖水倒灌而入！浪头里伸出三百双白骨手扒住船帮，指骨叩击声密如骤雨：
“道果……压舱……归墟门开……”
慕青璇腹中玄骨心跳如重锤。
搏动的银辉透体而出，在她身前凝成寸长的镜琉璃偶人。偶人赤脚跳进船舱，染血的指尖划过积水：
“青璇我儿……娘替你压这一程！”
积水吞没偶人的瞬息，船板内侧浮出两行未刻完的小字：
“长宁舟载长宁人”
“岁岁”
苏九娘秃尾巴扫过“岁岁”二字，独眼瞪向湖面：“还差个收尾的！”
陆昭明接过慕青璇手中焚溟戟残柄。
刃尖割开掌心，银血顺着裂口滴向船板——
血珠触到“岁岁”的刹那，远山背后晨光破云。
第一缕金辉刺透锈雾，正正烙在船尾：
“春”
血字成形的瞬息，扒船的白骨手齐刷刷撤回湖中。
锈红湖水以木舟为界一分为二，左侧浊浪翻涌，右侧清波如镜。镜面倒映出焦土残碑，碑旁那株铁灰鸢尾正徐徐绽放。
舟身无风自动，裁开两色湖面。
慕青璇腕间藤纹锁微微发烫，锁芯搏动的节奏应和着岸边鸢尾开合的韵律。她染血的指腹划过船头“长宁”锁痕，碎金般的晨光在凹槽里流淌：
“娘，这船……压得住。”
舟行至湖心时，苏九娘突然“咦”了一声。
秃尾巴尖戳向清波倒影——
残碑旁除了鸢尾，不知何时多了个提灯的人影。灯焰是温柔的橘黄色，照亮提灯人腕间一道藤芽状的疤。
陆昭明心口旧疤忽地一暖。
他抬头望向湖岸，焦土尽头晨雾缭绕，哪有半个人踪。
木舟撞上岸石的轻响中，慕青璇握紧了半块长命锁。
锁芯玄骨砂的搏动，正悄悄应和着她腹中新生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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