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毒得能晒裂石头，焦土蒸起的热浪裹着血腥味往鼻子里钻。慕青璇踩着发烫的碑基残块，腕间青铜锁被晒得烙皮，锁芯那粒玄骨砂突突狂跳，震得她整条胳膊发麻。
“这破碑还挑时辰长脸呢？”苏九娘秃尾巴扫开碑面积灰，露出底下“岁在乙巳闰六月廿二”的刻痕。铁灰的墨迹被烈日烤得卷了边，边沿渗出的血锈凝成镜琉璃梳头的剪影，梳齿间银血滴答，正午的日头一照，血珠“滋啦”燎起青烟。
陆昭明心口锁疤骤然灼痛。
疤下嫩肉凸起游动的银砂，砂粒顺血脉涌向指尖，凝成骨漏虚影悬在碑前——
漏壁“午初三刻”的血字被日光蒸得模糊，最后一粒银沙正坠向漏底！
“午初三刻……是娘咽气的时辰！”慕青璇龙鳞右臂贯向骨漏。
指尖触及虚影的瞬息，整座残碑“轰隆”震颤！碑底裂缝“咔嚓”炸开蛛网纹，三百溺亡者的莹蓝魂火从裂隙喷涌，火舌舔过焦土，竟将“廿二”字迹烧熔成铁水流淌——
“名销……碑倒……归墟永锢！” 零号机的残音碾过热浪。
铁水流淌处，焦土拱起三百座新坟。每座坟头插着半截焦黑的长命锁，锁面名讳被血锈糊得只剩残笔。苏九娘爪子刚碰“李铁柱”的锁片，坟土“噗”地伸出青苔触手缠住她断尾！
“死透的玩意儿……还作妖！”狐狸獠牙撕扯苔丝。
苔皮裂开的缝隙里裸出森白指骨，骨面刻着两行小字：
“溺毙者永镇归墟眼”
“锁存则碑存”
慕青璇腹中玄骨心猛地抽搐。
剧痛炸开的瞬息，她看见自己腕间青铜锁链“哗啦”抖开，锁头毒蛇般扎进焦土——
链身贯穿三百坟茔，锁环扣住每截长命锁残片！
“它在拿老娘的锁……当镇魂钉？”她染锈的指甲抠进链环。
陆昭明染银血的手突然按向她腕骨。
玄骨心跳搏动的热力顺掌透入，青铜锁链“铮”地绷直！链环间隙浮出往生殿血契：
“典当人：零号机。抵押物：三百魂名。用途：铸碑基”
注：链断则碑崩，然断链者魂替
镜琉璃的呜咽从链缝渗出：
“青璇……剜砂……补碑……”
最后一粒银沙坠入漏底的瞬息，慕青璇做了件让陆昭明瞳孔骤缩的事——
她龙爪抠进腕间青铜锁，五指攥住搏动的玄骨砂狠命外扯！锁链“嘎嘣”崩断的刹那，三百坟头青苔触手集体暴长，尖啸着刺向她心窝！
“老子给你！”她嘶吼着捏碎玄骨砂。
砂粒迸溅的银辉如暴雨泼向碑面，熔化的“廿二”铁水遇银光骤然凝固！焦黑的“廿二”字迹被银砂重铸，蚀刻的凹槽里流淌着镜琉璃梳头时滴落的银血……
苏九娘秃尾卷起焚溟戟逆鳞残片。
鳞刃刮过新铸的“廿”字凹槽，铁灰碎屑纷飞间，竟裸出底下另一行被掩盖的血字：
“廿三·锁春归”
零号机的尖啸震裂新坟：
“道果……逆天……！”
三百青苔触手熔成血锈锁链，毒蟒般绞向慕青璇脖颈！
陆昭明撕开前襟撞向锁链。
心口锁疤“刺啦”裂至肚腹，疤下嫩藤卷着赤金妖花掷向血锈锁链——正是苏九娘断尾处新发的本命花苞！
花苞撞上锁链“轰”地炸开，铁灰花瓣裹着火流烧向碑面。
火光舔过“廿三·锁春归”的瞬息，慕青璇染血的指腹狠狠摁上碑石！
指甲在滚烫的碑面刮擦，骨节在粗粝的石纹上磨得血肉模糊。玄骨心血混着焦灰渗入刻痕，一笔一划重凿被熔毁的碑文——
“此” 字落笔，三百坟头长命锁残片齐震；
“地” 字刻半，苏九娘断尾处钻出新藤缠住碑基；
“长” 字刻成，陆昭明心口锁疤钻出藤丝扣住她腕骨；
“眠” 字最后一捺，焦土深处传来镜琉璃释然的叹息……
烈日升至中天时，她血淋淋的指尖抵住“弑神者”的“者”字尖。
碑面蒸腾的血气骤然凝结，凝成镜琉璃捻针的虚影。她染血的银针轻点“岁在乙巳闰六月”的“六”字：
“这儿……缺个压轴的春……”
慕青璇龙爪贯穿虚影。
五指抠进碑石的瞬息，腕间崩断的青铜锁链“哗啦”碎成齑粉。铁灰锁灰遇风怒放，竟在碑顶绽出三百朵往生鸢尾！
花海摇曳的刹那，陆昭明心口锁疤钻出的藤丝骤然开花。
赤金鸢尾与铁灰花丛交缠疯长，藤蔓裹住残碑织成碧绿新衣。焦土裂缝钻出嫩草，草尖托着半枚焦黑的长命锁芽——
芽缝里嵌着的燕长歌剑骨碎渣，正随藤蔓搏动熠熠生辉。
苏九娘突然“嗷”一嗓子蹦起。
断尾处钻出的新藤“噗”地膨成儿臂粗，藤皮裂开处钻出毛茸茸的火红狐尾！
“老娘的尾巴……长全了？！”她反身叼住尾尖，独眼泪光混着血丝往下淌。
最后一缕血气沉入碑基时，慕青璇染血的指尖轻触锁芽。
芽芯传来镜琉璃飘渺的哼唱，摇篮曲的调子混着血锈味：
“青璇宝……压碑角……岁岁春……”
朔月沉入远山的瞬息，残碑顶上最后一朵鸢尾凋谢。
落瓣跌进碑面“岁在乙巳闰六月廿二”的刻痕，瓣心托着镜琉璃廿二岁的笑靥。她消散的指尖点向“廿二”与“廿三”的交界处——
“嗤啦！”
一道碧绿藤纹破石而出，纹路蜿蜒如蛇咬住自己的尾巴，首尾相衔处蚀出崭新小字：
“廿三·锁春归”
陆昭明心口锁疤悄然弥合。
他染血的手按向那痕，掌心贴住慕青璇后背。玄骨心跳隔着皮肉共振，搏动的热流涌向她腹伤——
皮下搏动的不再是星种残渣，而是藤脉交缠成的第二心窍。
苏九娘新生的狐尾扫过焦土。
尾尖卷起那半枚锁芽，轻轻搁在碑顶藤蔓交缠的窝巢里。
巢中“长宁”二字的嫩叶，在晨风里抖落夜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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