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东顺有近八九个月没跟裴之见过面，一见面就开始抱怨，“跟你大爷说，让他买个自动填煤的，说了也不听，天天晚上半夜来给我填煤，烦人。”
“你咋不识好歹呢，不用你费劲就给你屋子烧这么暖和，你还怨上了？”
裴东顺浑浊的老眼眯了一下，这么多年，这孩子说话还是这么噎人，“唉，我这上年纪了，不能听见一点动静，听到就睡不着。”
裴之冲他翻个不明显的白眼，“人家上年岁的耳背，你这听的越来越清楚，多好。”
裴东顺：“……”
又被噎了。
从冰箱里拿出几个冻梨放在李树面前，“你爱吃，给你留的。”
裴之有点眼酸，“你光知道他爱吃，都不知道我也爱吃啊？”
“你还说，就你那个身子骨，能吃这吗？”
裴之撇撇嘴，有点不情愿，小声嘟囔，“我这身子骨咋了，好的很。”
裴东顺摇摇头，“说话大点声，不知道上年纪的耳背啊，嘟嘟囔囔的说啥？”
李树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对抗路祖孙俩，说话搞笑得很。
“我听你妈说，脖子上开刀了，咋回事？”
“脖子上有个小囊肿，压住声带了，不割说话不好听。”
“你瞎哄我，一句实话也没有。你有事咋不跟我说呢？”
裴之摸摸脖子上的项链，“真没事，就是一个小囊肿，又不是大事儿，我给你说你除了跟着受怕也没啥用，那我吓你一下图啥？”
“你这人，从小就这样，心里跟谁都不近，跟我不近，跟你爸妈不近。你不跟我说，咋不跟你爸妈说呢？
“开刀开的急，那时候疫情又厉害，咱村里还封着，跟谁说都是白担心，说他干啥？”
裴东顺摇摇头，“不是这个理儿，你该跟你妈说一声，你在脖子上拉怎大一个大口子，还不跟她说，她得多难受啊。”
裴之不是没想过爸妈可能会难受，可她甚至有点没良心地觉得，哪怕知道他俩以后心里不好受，也还是不想跟爸妈说。
或许在她心里，裴海军和赵喜梅这两个人，从来就不是能让她依靠的人。一想到要是告诉爸妈自己要动手术，他俩少不了跟着瞎着急，她就打心底里觉得麻烦。
虽说他俩跟上辈子的爸妈不是同一人，可她就是没法对这份父母亲情抱有半分期待。一个星期联系一两次就够了，再多，她就嫌烦了。
裴东顺看裴之不再接话，心里就憋得慌，“你这妮子，心怪硬呢。”
李树不想他俩再继续这个话题，就开口，“爷，你今年种白菜了吗？”
“哎呀，可别说了，系了二百颗秧子，不知道哪来的遭瘟的狗东西全给败坏完，营养杯都给跺碎完，还有红薯秧子也都给扯干净了，想起来我就来气。”
“那你上街骂了吗？”
“我拿大喇叭骂的，绕着街卷两天。”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还有点小得意。
“那我大爷今年系白菜了吗？吃他的也行，老子吃儿子，天经地义。”
“你大爷今年忙得很，没空种，你大娘那也是个……”想说大儿媳妇懒，又觉当着孙女的面说这不好听，干脆转了个弯儿，“你大娘也忙。你俩在家住几天啊？咋不在城里住，交几千块钱取暖费，一年住不了几天，费钱！”
“打算再呆个四五天，城里没家里住着舒坦，我那屋有空调，也不冷的。爷，你跟我去杭市住段时间不？ 我跟阿树这段时间都不忙，带你出去溜溜。”
裴东顺咧嘴一笑，假牙差点掉下来，“不去了，我在家过的也怪舒坦，饭都是你大爷大哥给送，炉子有人给烧，天晴了还能去家西树林听唱戏，去你那几十个平的小房子，得闷死我。”
李树点点头，觉得老头儿的日子过得真不错，“爷，你不打麻将了吧？”
裴东顺摸了摸心口，“不打了，脑子糊涂，牌桌上算不过来账。看别人打也一样。哎，对了，我听你香姑说，你把毛豆弄到你那儿卖胡辣汤了？”
“是啊，修车这手艺一时半会儿学不出门道，香姑一直疼我，我就想着给毛豆寻个营生。”
“我就在义乌那边帮他租了个小店，附近全是厂子，人多着呢。早晚卖胡辣汤和现磨豆浆，中午卖蛋炒饭。前几天给他打电话，他说一天能卖两三千块，刨去房租水电这些，能落八九百呢。”
店离李长川的厂子不远，店面装修都是裴之派人拾掇的。毛豆自小跟她也算亲近，很听这个姐姐的话，年纪轻，没见过多少世面，性子单纯好拿捏。
裴之三不五时敲打他几句，那些投机取巧的心思也就歇了。
刚开业那会儿是夏天，天热，愿意出来吃饭的人少。
裴之就让他买辆脚蹬三轮，每天煮上几大桶酸梅汤，骑着在街上转悠着卖。
一舀子卖两块钱，还免费加冰块，一天下来能挣三四百，比他在汽修店累死累活一身油星子，一天才挣几十块强多了。
后来天转凉，胡辣汤跟豆浆就卖得快了。他用料实在，攒下不少回头客，半年下来，小店算彻底稳住了。
“现在这疫情这么严重，还有人在外头吃啊？”
“有呢，那边厂子多着呢，总有吃腻了食堂，想出来换口味的。他卖得便宜，分量又足，天天都做不够卖的，我姑父前几天也去那边给他帮忙了，雇外边的人他不放心。做半年生意，好歹长点心眼了。”
“那挺好，你香姑跟你姑父都是实在人，毛豆也随他们，实在人做这种吃食生意，都差不了。”
跟裴东顺东扯西聊一大会儿，大齐来了。
他喊裴东顺跟裴之两口子去他家吃饭，“妹儿，正好你在这，我省的跑一趟，家里炖了鹅，一块去吃。”
裴之也不跟他客气，“行，你跟咱爷先去，我回家换件衣服，一会儿就去。”
回到家往身上系个围裙，从行李箱收拾出来一套护肤品、两盒面膜，这是崔晓峰没卖完剩的货底子，给了她一大箱，她拿来送人正好。
拎着小塑料袋，挽着李树的胳膊，一蹦一跳的往大齐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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