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芙忽然很想笑。
她想嘲笑自己的愚蠢，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嘲笑自己这场从头到尾都像是一场闹剧的所谓复仇。
可她牵动嘴角，却发现自己连做出一个表情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能看着。
看着那个男人，在狂暴的雷光之中，完成他最终的蜕变。
苏白没有再看她一眼。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双臂，以一种拥抱的姿态，迎接着那从天穹之上不断劈落的，代表着天地意志的紫黑色神雷。
他的意识，在此刻无限地拔高，超脱了肉体的束缚，超脱了空间的限制，与这颗星球的本源，连接在了一起。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这颗星球数十亿年来的记忆。
他看到了最初的熔岩海洋，看到了第一缕生命的诞生，看到了恐龙的兴盛与灭绝，看到了冰河世纪的降临与消退。
他也看到了人类的崛起。
从茹毛饮血，到刀耕火种；从筑起城邦，到仰望星空。
他还看到了灵剑的出现，看到了执剑人的诞生，看到了人类与异兽为了争夺生存空间，而流淌了数个世纪的鲜血。
最后，他看到了五百年前那场大战。
他看到了那七位惊才绝艳的先辈，是如何燃烧自己的生命，点亮神火，以陆地神仙之躯，将那尊几乎不可战胜的兽神驱逐出这片天地。
他也看到了，在那场惨烈的胜利之后，这颗星球的本源，是如何地千疮百孔，油尽灯枯。
下一刻，他体内的能量，那股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又与这个世界同根同源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了！
轰隆——！！！！！！！
天穹之上，那翻滚的劫云，在这一刻，不再是毁灭的紫黑色。
而是化作了纯粹的，如同琉璃般璀璨的金色！
那不再是天罚。
而是贺礼！
是这片天地，在感受到了苏白的意志之后，献上的，最崇高的敬意与最诚挚的欢迎！
金色的雷霆，不再狂暴，而是化作了温顺的，充满了创造之力的神光，一道接着一道，融入苏白的身体。
他的肉身，在这神光的淬炼之下，开始变得非凡。
他的灵能，他的神魂，他的剑意，都在这一刻，发生了质的蜕变。
他，正在登神！
终于，当最后一道金色神雷融入苏白的身体，天空之上，那绚烂的劫云缓缓散去。
世界，陷入了一片极致的宁静。
雨停了，风歇了，海面平滑如镜。
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为这片重获新生的天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苏白，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之中，星辰隐去，混沌敛藏，最终，化作了一片如同初生婴儿般，纯净而深邃的漆黑。
他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但所有看到他的人，无论是远处的萧清洛等人，还是下方海面上的顾雪芙，心中都无比清晰地知道。
不一样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站在那里，却又不存在于那里。
他就是风，是光，是脚下的海洋，是头顶的苍穹。
他的一呼一吸，都与这颗星球的脉动，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他，成为了这片天地间，新的法则。
陆地神仙。
成了！
下方，漂浮在海面上的顾雪芙，感受着那股温和却又至高无上的意志，感受着这颗星球在她眼前重焕生机。
她输了。
以一种她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方式，输得一败涂地。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牺牲，在对方真正的力量面前，都变成了一场荒诞的独角戏。
可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她忽然笑了。
“呵呵......呵呵呵呵......”
远处的萧清洛等人闻声皱眉，她们不明白，这个已经失败的女人，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苏白没有动，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下方那个在海水中沉浮的身影。
“苏白，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让自己从躺着的姿态，变成半坐着，海水浸泡着她的腰腹。
她抬起头，那双曾经冰冷或疯狂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种看透了一切的，近乎于怜悯的平静。
“你确实赢了。你击败了我，折断了听雪，甚至......成为了这片天地五百年来，唯一的神。”
“你治愈了这颗星球，阻止了末日的降临。从任何角度来看，你都是绝对的胜利者，是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救世主。”
她脸上的笑容扩大，那笑容里满是嘲弄。
“但是，苏白啊苏白，你还是晚了一步。”
“你以为，我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击败你吗？你以为，我窃取七位先辈的力量，引来兽神的意志，真的只是为了获得与你抗衡的力量？”
她摇了摇头。
“不，你错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能赢你。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怪物。所以，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赢。”
“我们真正的计划，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拖延时间。”
“高墨陶和那些叛徒，他们的任务是拖住你。我在北极设下的天罗地网，是为了拖住你。甚至我本人，我拼上一切，燃烧灵魂与你进行的这场看似决战的战斗，也只是为了拖住你。”
“你一定很好奇，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对吧？”
顾雪芙的眼神里，闪耀着一种疯狂的，殉道者般的光辉。
“因为那七位传奇执剑人，他们不仅仅是力量的源泉。他们的遗体，连同他们的剑意，本身就是一道封印！一道镇压着两个世界通道的，持续了五百年的封印！”
“而现在......”
她张开双臂，以一种拥抱末日的姿态，仰天大笑起来。
“......他们的力量，已经被我们耗尽了！”
“苏白！你赢了这场战斗，却输掉了整个世界！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封印，就要解除了！”
“那扇门，将再一次，为我们敞开！”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地变色！
刚刚恢复晴朗的天空，那道绚烂的彩虹，那温暖的阳光，都在一瞬间被一种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黑暗所吞噬！
天空，一道巨大到无法用视野完全捕捉的漆黑裂痕，凭空出现在天穹的最高处！
裂痕的背后，不是深邃的宇宙星空，而是一片纯粹的，充满了混沌与恶意的虚无。
一股远比之前顾雪芙所化的混沌凶兽要恐怖亿万倍的，苍茫，古老，充满了掠夺与毁灭气息的威压，从那道裂痕之中，倾泻而下！
这颗刚刚被治愈的星球，在这股威压之下，再一次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法则在扭曲，空间在悲鸣。
一个崭新的，充满了敌意的世界，正在强行挤入这个宇宙！
两个世界的通道，时隔五百年，又一次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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