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市郊，租来的小院里。
一张破旧的木桌上，摊开了一张粗糙的浙省地图。
陈敢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最后，重重地落在了金华周边的几个县镇上。
“虎子，猴子，你们俩去兰溪。”
“胖子，阿东，你们去东阳。”
他的声音很平稳，却让围在桌边的四个人，心头都跟着一紧。
“大哥，咱们这是……”虎爷看着地图，满脸都是问号。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街上混的了。”
陈敢从布包里，拿出几张盖着鲜红印章的介绍信，拍在桌上。
“你们是‘兄弟实业’的业务员。”
“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咱们的袜子，卖到这些地方的供销社，小卖部，甚至是集市里去。”
他看着四人脸上那副错愕又茫然的表情，继续往下说。
“记住，我们不直接卖货给老百姓。”
“我们要找的，是代理人。让他们去卖，我们只管供货。”
“你们要让他们明白，跟着咱们，不是赚点小钱，是发大财。”
“把王建军那套，给我原封不动地搬过去。利润，分他们大头，我们拿小头。”
“只有狼吃饱了，才会替你看家护院。”
说完，他将四人分成两组，定下了规矩。
“你们两组，比一比，看谁先拿下第一个代理人，铺开第一批货。”
“赢了的，有奖。”
……
兰溪县。
供销社里，一股子霉味和肥皂味混杂在一起。
虎爷和猴子，站在一个油腻的柜台前，已经等了快半个小时。
那个据说姓李的供销社经理，正翘着二郎腿，用一把小刀慢悠悠地削着指甲，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咳，李经理。”虎爷终于忍不住了，往前凑了凑。
李经理这才抬起头，瞥了他们一眼，那副样子，就像在看两只嗡嗡叫的苍蝇。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没看我忙着呢？”
猴子连忙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尼龙袜样品，陪着笑脸递上去。
“李经理，我们是‘兄弟实业’的，想跟您谈谈尼龙袜的生意。”
李经理连样品都没接，只是用指甲刀指了指柜台后面。
“看见没？尼龙袜，我这有的是。还要你们来谈？”
虎爷的火气，噌地一下就窜上了脑门。
他在义乌也是横着走的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他往前一步，手已经按在了柜台上，骨节捏得发白。
“你他妈什么态度？”
眼看就要发作，猴子却猛地从旁边死死拉住了他。
猴子冲着虎爷拼命摇头，然后深吸一口气，想起了大哥在院子里说的话。
他脸上堆起了笑容，压低了声音，凑到李经理耳边。
“李经理，我们这袜子，跟您的可不一样。”
“金华百货大楼的王经理，您认识吧？”
李经理削指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猴子见有门，继续加码。
“王经理上个星期，刚从我们这进了一批货。账面上走的七毛，实际上嘛……”
猴子没有说下去，只是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又指了指自己鼓囊囊的口袋。
“王经理这个月的奖金，怕是比他一年的工资都高。”
李经理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开。
他放下指甲刀，第一次正眼打量起面前这两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
金华百货大楼的王建军，他当然认识，那可是个人物。
他拿起柜台上的样品，仔细地翻看了起来。
当他看到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瑕疵，再联想到猴子刚才那番话，他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副爱答不理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急切。
“你们的货，真有这么便宜？”
猴子挺直了腰板，学着陈敢的样子，淡淡开口。
“三毛一双。”
“您要是点头，明早天亮前，货就能出现在您指定的仓库里。”
“我们老板的规矩，先办事，后交情。”
李经理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着猴子，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一脸凶相的虎爷。
他咬了咬牙。
“好！我信你们一次！”
“先给我来五百双试试！”
……
另一边。
东阳最大的农村集市。
胖子和阿东，被一个光着膀子，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壮汉，拦在了路口。
“干什么的？想在这摆摊，问过我黑豹哥没有？”
胖子一米八几的个子，体重快两百斤，往那一站，就像一堵墙。
他往前一挺肚子，瞪着眼，比那个黑豹哥还凶。
“我们不摆摊。”
“我们是来找你，谈一笔让你发财的生意的。”
黑豹被胖子的气势镇住，愣了一下。
阿东在旁边，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他磕磕巴巴地，开始背诵陈敢教他的话。
“豹……豹哥，我们有尼龙袜，三毛一双。”
“你手下这么多人，随便找几个，在集市上卖一块钱一双，一天卖一百双，就能净赚七十块。”
“一个月，就是两千多块！”
“这笔钱，你拿大头，我们只要三成，不，两成！”
阿东虽然说得结巴，但账算得清清楚楚。
黑豹本来还一脸不屑，可听到最后，他的眼睛，亮了。
一个月两千多块？
他在这收保护费，打打杀杀，一个月也捞不到这么多油水。
他盯着胖子和阿东，半信半疑。
“你们有这么好的货？”
胖子从包里掏出袜子，扔了过去。
“你自己看。”
“你要是敢干，我们兄弟实业，就把整个东阳的货，都交给你来放。”
黑豹捏着那双光滑的尼龙袜，感受着那结实的质地，心里的天平，开始疯狂倾斜。
巨大的利润，让他把所有的疑虑都抛到了脑后。
“好！干了！”
“你们今晚，能给我搞来多少？”
胖子想了想虎爷他们那边的数量，一咬牙。
“一千双！”
……
深夜，小院里。
虎爷和猴子，胖子和阿东，四个人聚在一起，脸上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们成功了。
没有动拳头，没有亮刀子。
就凭着大哥教的几句话，几套说辞，就把那些平时眼高于顶的经理，凶神恶煞的地头蛇，全都变成了自己的合作伙伴。
这种感觉，比打赢一场架，要爽快一百倍！
陈敢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很好。”
“今天，你们都毕业了。”
四人听到这话，腰杆挺得更直了。
胖子兴奋地汇报：“大哥，兰溪那边要五百双，东阳那个黑豹，要一千双！”
“一共一千五百双！都等着明天天亮要货呢！”
说完，四个人齐刷刷地看向陈敢，眼神里是混杂着狂热和期待。
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接下来，就要看大哥的神仙手段了。
陈敢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那间堆放货物的仓库。
在四人炙热的注视下，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走了进去，然后反手将门关上。
“哐当”一声。
将外面的世界，和里面的秘密，彻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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