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卫生间里站了四个人，地板上流淌的尿液、嘉嘉尖厉的哭声，让这个原本并不小的空间变得拥挤嘈杂了起来。
李太只扫了一眼，便把探询的目光投向了丽芳。
丽芳在脑袋里飞快想着向李太解释的词语。
还是李太开口问：“阿姨，怎么啦？”
嘉嘉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妈妈，哭得脸都变形了。一只小胖手还指着丽芳。
李太伸手拉了拉嘉嘉说：“你安静点！”
莹莹叫道：“李文嘉！”
嘉嘉只是稍愣了一秒，就继续嚎哭着。
丽芳这会儿脸上、手上、裤子上和脚上都是尿，一身的狼狈。
听着嘉嘉的哭声更加心烦意乱，索性有些气急败坏地说：“我给他脱了裤子准备抱着他在马桶上小便，他往我脸上、衣服上尿了。我一着急就打了他两下。他就哭起来了。”
莹莹看着地上笑着说：“地上也有呢。好臭啊！”
很快，莹莹就收起了笑容，一脸认真地问：“可是你为什么要打他呢？你又不是他妈妈！”
李太问丽芳：“他是来不及了还是故意的呀？”
丽芳说：“他自己用手握着小鸡朝上往我脸上尿的！”
李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开牵着嘉嘉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真不知拿你怎么办了！这是什么孩子呀？”
嘉嘉马上用手指拉住了妈妈的裙摆，朝妈妈身边靠着。
李太的眉毛只画了一只，左边的淡，右边的浓。身上穿着一件宝石红的鱼尾小礼服。裙摆被嘉嘉抓得有些起皱了。
李太弯下腰，问嘉嘉：”你尿完没有？还有没有尿？“
嘉嘉哭着摇头。
李太先把嘉嘉褪到膝盖处的裤子拉了上去，又问丽芳：“你打他哪儿啦？”
丽芳说：“屁股！”
李太大声说：“活该！打得好！你再气得晕过去都不要救你了！”
她这一骂，嘉嘉更生气了，踢掉拖鞋，在尿湿的地板上跺着脚哭得更大声了。
那雪白的袜子很快就浸湿了。
李太对丽芳说：“这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急着出门，你先把他带到爷爷奶奶那边去吧。等我们回来再处理。”
说罢，又没好气地对嘉嘉说：“等我和爸爸回来再想办法收拾你！和阿姨去奶奶那边！让奶奶先教训你去！”
丽芳平复了语气说：“那你先去忙吧。”
李太又说道：“他可能用不惯大人的马桶，他的小马桶在我卧室里。”
说完就急匆匆地出了卧室。
莹莹说：“阿姨，他的袜子湿啦，换一下吧。”
嘉嘉本来哭得声音小一些了，这会儿见妈妈走了，边朝外跑边哭着。
丽芳在后面追着说：“你袜子上全是尿，别跑！”
说着就抓着他背后的衣服，一把抱了起来。
垚垚回了房间里说：“帮他把袜子脱了，先把他放在我床上。”
丽芳便把嘉嘉的袜子脱了，把他放在了哥哥的床上。
嘉嘉还要朝床下爬，垚垚说：“李文嘉，你自己做了错事知不知道？不准动！”
嘉嘉坐在床上，停下了哭声，仔细听着哥哥说话，委屈地扁着小嘴，一下下长长地呼着气。累坏了。
丽芳蹬蹬蹬跑到三楼去拿了他的袜子和裤子下二楼来。先摸了摸他的裤子，还好没湿尿。
又去莹莹房间里拿了洗脸巾沾了温水，给他把小脚擦干净。
垚垚拿过袜子给他穿了起来。
他安静地坐着，又伸手指着另外一只脚，示意哥哥给他穿。
丽芳又去用温水浸湿了一块洗脸巾，给他把哭花的小脸擦干净了，去主卧拿了儿童霜给他擦匀了，才算是把这个孩子收拾干净了。
丽芳说：“你和莹莹看着他，我下去换了衣服拿拖把上来拖地。”
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又去地下室里拿了拖把上楼。先用高压水枪把卫生间里洗了一遍，又用干拖把拖干，开了空调的干燥通风功能吹着。
丽芳跑上跑下地干完这些活，身上都冒汗了。
为什么说带孩子累呢？因为孩子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随时给你整出状况来需要处理。
拿着拖把去地下室放的时候，遇到单蓉，问丽芳：“该做晚饭了吧？”
丽芳说：“我一会儿带着嘉嘉去老宅。让欢喜多做点，让他们俩也过去吃吧。”
在丽芳干这些活的时候，兄妹三人已经在床上玩得咯咯咯笑声不停了。
中途，李太过来说：“你们几个好好待在家里，我要出去了。拜拜。”
嘉嘉还和妈妈说了拜拜。
丽芳洗了手再次上楼，对嘉嘉说：“走吧，你和我去爷爷 那边吧。”
嘉嘉瞟了丽芳一眼，说：“不爷爷。”
垚垚说：“那就让他待在家里和我们玩吧。你非让他过去，他又要哭。你又哄不了。”
莹莹对垚垚说：“她没有哄，她是打嘉嘉的！”
丽芳听到这句话，真是伤心了。
忍不住对莹莹说：“他故意恶作剧尿在我身上，我气急了才打了他屁股几下。我是不哄吗？你们谁小时候我没哄过？”
垚垚看也不看丽芳地说：“你去忙吧，让他和我们待在一起。”
丽芳说：“你们不是要学习吗？”
垚垚不冷不热地说：“已经学习完了。”
莹莹说：“我可以拿到房间里来写呀！”
说完几步跑到外面，从书桌上拿了自己的写字本和笑，进房间来坐在梳妆凳上，就着梳妆台低头写了起来。
丽芳有些负气地说：“行啊，不要我带，那你们就自己带吧。”
说完转身下了楼。见到单蓉正蹲在楼梯处擦扶手，还是不放心那三个孩子，便对单蓉说：“你去楼上看着他们吧，我先去老宅那边和欢喜一起做饭去了。”
去了老宅按了门铃，欢喜欢欢喜喜地快点出来开了门问：“过来啦？李太不是打电话说你和嘉嘉一起过来的吗？”
丽芳有些气呼呼地说：“他不肯过来。垚垚和莹莹也让他留在那边。我先过来帮你做饭。吃饭的时候再叫他们过来吧。”
欢喜说：“走吧，你做的饭他们爱吃。”
进了屋子里，却见赵师傅陪着老两口坐在沙发那边。
丽芳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这才发现沙发上坐着的三个人都沉着脸，默不作声地坐着。
茶几上的玻璃茶壶里，有刚泡好的茶。
嫩绿在壶中慢慢由舒展到绽放，从慵懒到悠然，好似山水美景跃然于眼前。明媚又鲜活。
犹如一个人从刚出生时的混沌到世事洞明。
丽芳又回想起吴姐坐在茶几前的一只矮凳上泡茶的情景。
吴姐的故乡河渠纵横，山川延绵，成就了那一方女儿的独特气质，比南方人多了一份爽朗，比北方人多了份细腻。
吴姐的娟秀温婉，犹在眼前。
浮生若茶，浮生若梦啊。
看着眼前这一壶茶，丽芳的眼睛模糊了。
李老爷子低声问丽芳：“吴姐走了，你知道吗？”
李老爷子当然不会叫她吴姐，他现在是依着丽芳的叫法称呼的。
丽芳嗯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我去厨房和欢喜做饭去了。”
李老太太点了点头。
听到客厅里，赵师傅低声说道：“小卉是把所有事情办完了，才告诉我的。可能是怕我们提前知道了过去吧。”
李老太太有些怅然道：“她总是这样替别人考虑。”
李老爷子道：“也罢。我们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赵师傅又道：“因为限额，所以她女儿把这笔钱分几天打给我了。让我转交给你们。我问一下，是我取了现金给你们，还是转给你们？”
李老太太说：“她也真是的。这点钱留给孩子就行了。还回来做什么呢？”
赵师傅说道：“她说了，养老的那笔钱她没用上，留给女儿就够了。后来这笔钱是给她治病的，专款专用，既然用不上，理当退还。”
李老爷子说：“既然她执意如此，那就尊重她的意愿吧。”
只听李老太太语气凛然道：“我们李家给出去的这种钱，什么时候要别人还回来过？小赵，你告诉她女儿不用还了。让她自己留着吧，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李老爷子语气坚决地说：“小吴和别人不一样！她这一辈子都在听我们两个人的话！最后一次了，我们也听她一次吧！”
欢喜在厨房里听得长透了一口气。和丽芳对视了一眼。
李老太太说：“她和别人不一样？钱就留给她女儿，这个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李老爷子颇有耐心，又不置质疑地说：“什么叫到此为止？这笔钱我们先收下，以后如果她女儿遇到什么困难了，我们帮帮她！这孩子父亲走得早，现在母亲也，，，！小赵，你和她保持联系。”
李老太太说：“你还能管得了她世世代代吗？”
赵师傅没有应声，客厅里沉默了。
良久，李老太太才妥协的语气说道：“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小吴啊小吴，行吧。她照顾了我们几十年，以后我们照顾一下她的女儿也是应该的。”
赵师傅说：“那我就还是给你们转到那张卡上吧。”
李老爷子夫妇都没有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过了一会儿，李老太太说：“你不是想回老家一趟吗？让人定票，我陪你一起回去吧。再晚老家的天就冷了。”
李老爷子反问：“你不是不愿意回老家吗？”
李老太太道：“不回去你能安心吗？打电话让阿标他们收拾一下屋子吧。我让人定票。小赵，还是你陪我们走一趟吧。”
赵师傅却没有像以前接受工作指令那样很干脆而响亮地回答：好的！
今天，他只是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饭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丽芳去到客厅里说：“赵师傅，你开车去那边把他们几个拉过来吧。他们带着嘉嘉走得慢。”
赵师傅也不回答丽芳，只是默默的起身，朝地下室里去了。
转身回了厨房里，关上厨房门开始炒菜。
欢喜问丽芳：“吴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很少听到叔叔阿姨提起。可是却又对她这么好。”
丽芳说：“一个好人。你好好干，他们也不会亏待你的。”
欢喜便抿着嘴笑着。
孩子们和单蓉都过来了。
赵师傅扶着垚垚进了客厅里，转身就要回地下室。
李老爷子叫：“小赵！一起吃饭。”
赵师傅说：“不了。”
李老太太也说：“你不吃饭往哪里去呀？”
赵师傅也不回话了，径直朝地下室去了。
吃饭的时候，嘉嘉就是小绅士，优雅、斯文。深得李老太太真传了。
比垚垚和莹莹都要斯文。
他用勺子小口吃着饭菜，稍微大一点的菜就用手比成刀，拉锯似的来回拉着，示意欢喜帮他切成小块的。
今天丽芳没有自讨没趣的去帮他。而是欢喜全程照顾他。
牛腩炖土豆，他也用小手来回划拉着让欢喜切成小块。
莹莹说：“李文嘉，你这样用嘴一咬就可以了。”
他不，要切小了才往嘴里喂。
欢喜边切边笑道：“我们是美公子，所以才不要用嘴巴咬呢。是不是呀？”
嘉嘉便冲欢喜笑了起来。
李老太太也看着嘉嘉笑呵呵的。
欢喜刚来的时候做饭很清淡，现在如果知道孩子们要过来吃饭，也会做几道孩子爱吃的菜。
所以，今天不仅做了小孩爱吃的牛腩炖土豆、油爆虾仁、肥牛金针菇卷，也做了李老爷子爱吃的猪肉白菜炖豆腐。李老太太最钟爱的依然是炒青菜，肉类的她只略微动一两筷子而已。
丽芳很佩服长期饮食节制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饭后，垚垚陪着爷爷奶奶喝茶聊天。
欢喜把大白从笼子里放了出来，莹莹和嘉嘉陪大白玩一会儿，又跑到茶几边去吃一点水果。
丽芳仍然让单蓉看着莹莹和嘉嘉，自己和欢喜收拾餐具。
不一会儿，听到单蓉一声低呼，伴着莹莹大叫：“李文嘉！”
丽芳跑出来看，只见嘉嘉正搂着大白亲嘴儿呢。
莹莹和单蓉把他和大白分开了。
这只叫大白的狗吓得朝后连退了好几步。
垚垚看着那边，笑着对爷爷奶奶说：“小胖子无法无天了。连阿姨都说拿他没办法了。”
李老爷子笑着问：“怎么啦？”
垚垚说：“他今天故意把尿拉在王阿姨的身上，好像还拉脸上了。”
李老太太吃惊地看着垚垚，仿佛不相信。
莹莹见了，大声说：“是真的，王阿姨还打嘉嘉了。不信你问呀！”
丽芳有些无地自容。自己现在成了打小孩的恶保姆了。
李老太太看着站在厨房这边的丽芳问：“是这么回事吗？”
丽芳说：“是打了他的屁股几下。”
李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她看向了李老爷子。
李老爷子手上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笑道：“以后注意一点。以前垚垚和君君小时候都放在我们这边带。君君从小就乖。垚垚小时候虽说没有嘉嘉这么调皮，可也闯过不少的祸。我和你阿姨都对小吴说过，实在不听话可以打两下。可小吴呢？从来没有大声对垚垚说过话，更别说动手打了。连开玩笑的拍都没有的。”
李老太太有些不高兴地说：“嘉嘉淘气我们都知道。孩子调皮也要耐着性子慢慢的教，可不能伸手就打。我们做爷爷奶奶的都不能打了。学校老师也不能打不能骂。”
李老太太语气并不严厉，但目光灼灼地盯得丽芳的脸发烧。
李老太太又说道：“你来家里也这么多年了。越是做得久，越应该知道规矩，可不能仗着做久了，就乱了套！”
丽芳说：“我知道了。”
李老太太又叫道：“嘉嘉过来！”
嘉嘉听到了，嘟嘟朝那边跑过去，窝在了奶奶怀里。
大白跟着他一起过去，就在祖孙俩面前转来转去的。嘉嘉伸手摸着它头上的毛。
李老太太伸手把大白喝走后，正色对嘉嘉说：“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做坏事了？是不是尿在阿姨身上了？”
嘉嘉点头。
李老太太问：“你做错事情了对不对？”
说着，把他从自己怀里拉了出来说：“去那边自己站好！”
嘉嘉走到沙发旁站定了，眼睛里还带着一抹笑意。
李老爷子严肃地说：“立正！”
嘉嘉马上挺直了胸膊立正站好，目不斜视的。
李老太太说：“和王阿姨说对不起！如果不会说话就去亲阿姨一下。”
莹莹说：“可是阿姨也打他了。”
李老太太说：“你不要说话！”
垚垚小声对莹莹说：“王阿姨打嘉嘉是另一码事，现在奶奶在管教嘉嘉。你别出声。”
李老爷子和蔼地说道：“嘉嘉，你和阿姨说声对不起吧。对不起！”
李老爷子还做了个示范。
嘉嘉说：“对不起。”说完就跑回奶奶身边坐下了。
他说得含糊，但能听明白。
李老太太说：“以后不能再这样，听到没有？对着别人的身上尿是很严重的事情。”
嘉嘉爬下沙发，拿了叉子叉着水果吃了起来。
李老太太摇了摇头，对李老爷子说：“这样教育还远远不够，得想个管用的法子。”
李老爷子说：“听说他在早教班和老师还有其他小朋友相处挺好，这是怎么回事？窝里横吧？”
单蓉突然开口说：“我觉得应该想办法开发一下他的语言能力。现在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但是说不出来，所以有时候会做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以前说有些孩子说话早，有些说话晚是天生的。可现在不一样了，你们家条件又好，可以找些类似的培训班。”
李老爷子点了点头说：”回头让他们打听一下。“
丽芳说：“嘉嘉，对不起，阿姨下午不该打你。”
李老太太对着丽芳说：“这件事情，让他爸爸妈妈处理吧。”
丽芳心想，处理就处理。真干不了也没办法。
转身进了厨房里，心不在焉地继续洗起碗来。
玩到快晚上八点，莹莹说：“我也要回家洗澡睡觉了。”
丽芳说：“那我们回去吧。”
欢喜说：“嘉嘉经常来这边玩，和我比较熟，我过去帮你们吧。”
回了这边，丽芳说：“单蓉，你去休息吧，让欢喜帮着带嘉嘉。”
单蓉说：“那好吧。”
嘉嘉今天不肯洗澡，一会儿跑去敲垚垚的门，一会儿跑去主卧里找妈妈。
见妈妈不在家里，哭了起来。
丽芳说：“宝宝乖，阿姨再也不打你了。我抱你好吗？”
嘉嘉一下子伸手让欢喜抱。
丽芳先去照顾莹莹洗澡。莹莹洗完躺在床上后，丽芳说：“你自己睡觉，我和欢喜阿姨去帮弟弟洗澡啦？”
莹莹把头抬起来说：“阿姨，如果他不听话，你哄哄他，不要再打他了。”
丽芳说：“以后再也不打啦。你也不要再提了好吗？”
莹莹没有回答，把头放下去枕在了小枕头上。
欢喜和丽芳带着嘉嘉上三楼洗澡，嘉嘉前后左右的看着。
欢喜笑道：“今天妈妈和瑞瑞都不在家。我们俩个给你洗澡。”
洗澡嘉嘉是很喜欢的，在三楼的卫生间里，丽芳开了暖气，让他坐在专用的小浴盆里。他自己朝身上舀着水玩了好一会儿。
等给他穿好衣服，吹干头后，都快九点了。
平时这会儿该睡觉了。
可嘉嘉嘴里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不肯睡。
丽芳和欢喜轮流抱着哄着也不管用。他也不大哭大闹，就是嘴里叫着妈妈妈妈。偶尔小哭两声。
一直到晚上快十点了，还不肯睡。还越哭越厉害了。两个人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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