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日头刚漫过济世医馆的青瓦，洛风正蹲在后院的药圃边，指尖拂过丛丛连翘。他穿件靛蓝粗布短打，腰间系着洗得发白的麻绳，鬓角新添了几缕白发，却丝毫不减眉宇间的沉稳。\"阿羽你瞧仔细了。\"他伸手拨开连翘的枝条，\"这东西喜阳，却也耐得住半阴，咱这后院靠东墙，每日能晒着六个时辰的日头，正合它的性子。\"
十八岁的洛羽蹲在父亲身边，青布长衫的袖口沾了些泥土。他眉眼像极了洛风，只是更显清俊，此刻正睁大眼睛盯着植株：\"爹，那它耐不耐寒？冬天会不会冻死？\"洛风笑了笑，指节叩了叩儿子的额头：\"你当它是温室里的茶花？这连翘能在零下十五度的地方活，咱大华北方的山坳里，雪埋半截开春照样发芽。\"
\"而且啊。\"秦慕伊端着个陶盆从灶间出来，她穿件月白粗布襦裙，袖口挽至小臂，露出腕上那只磨得发亮的银镯子——那是当年洛风送她的聘礼。\"它不挑土。\"她蹲在父子俩身边，将陶盆放在石阶上，里面盛着刚淘好的小米，\"沙壤土、黏土都行，只要不积水。你看这根须。\"她小心地拨开根部的泥土，\"须根密得像网，能扎进石缝里吸水分，却怕涝，去年夏天雨大，南边药圃的几株就烂了根。\"
洛羽伸手轻轻碰了碰连翘的枝条，叶片边缘的锯齿硌得指尖微痒。\"娘，这叶子是对生的？\"秦慕伊点头，拈起片叶子递给他：\"你看，卵形或者卵状披针形，顶端尖，基部楔形，边缘有整齐的锯齿。叶脉是羽状的，从主脉分出去的侧脉，像把小扇子。\"她说话时，鬓边的木簪随着低头的动作轻晃，簪头沾了点药草的清香。
洛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再看这花。虽还没到花期，但你得记着，它先开花后长叶。每年早春，枝条上还光秃秃的，就冒出串串黄花，四片花瓣，像只只小蝴蝶。花谢了才长叶，所以也有人叫它'迎春'，但咱得知道，它和迎春不是一种——迎春的花瓣是五到六片，枝条是绿色的，而连翘的枝条是黄褐色，还带着些凸起的小点。\"
洛羽掏出个小本子，用炭笔飞快地记着：\"枝条黄褐色，有凸起小点；叶对生，卵形有锯齿；花先叶开，黄色四瓣。\"洛风看着儿子的侧脸，眼里满是欣慰：\"不光这些。它的果实是蒴果，卵球形，成熟了会开裂，里面的种子像小芝麻，褐色的，有翅。\"他顿了顿，又道，\"这东西全身是宝，根、茎、叶、果都能入药，但咱入药最常用的是果实，得在白露前后采摘，那时果实由青转黄，药效最好。\"
\"那它到底能治啥病？\"洛羽放下炭笔，眼里满是好奇。洛风正要开口，秦慕伊已先接话：\"最常用的是清热解毒。去年春天，东头的王二婶家孩子出麻疹，高热不退，就是用连翘配着金银花、薄荷煎水喝，三天就退了烧。\"她站起身，往灶间走去，\"还有啊，它能消肿散结，你爹前年脖子上长了个瘰疬，就是用连翘、玄参、贝母煮水喝好的。\"
洛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笑道：\"可不是么。这连翘还能利尿，治尿路感染。不过最要紧的是，它能抗菌抗病毒。周先生说，这里面含有连翘酚、连翘苷、齐墩果酸这些成分。\"他见儿子一脸茫然，便解释道，\"简单说，连翘酚能抑制细菌，像金黄色葡萄球菌、链球菌这些，都怕它；连翘苷能抗炎，减轻红肿热痛；齐墩果酸能保护肝脏，还能降血压。\"
洛羽听得入了迷，又问：\"那这些成分是怎么提取的？\"洛风摇了摇头：\"咱药铺不用提取，直接入药就行。不过周先生说，用酒泡或者水煎，能让这些成分更好地溶出来。比如治感冒发热，就用连翘、金银花、桔梗、甘草煎水，趁热喝，盖着被子出点汗就好了。\"
正说着，前院传来伙计阿福的声音：\"洛掌柜，洛娘子，西巷的张大叔来了，说他家孙子昨晚开始发热，还咳嗽。\"洛风站起身，拍了拍洛羽的肩膀：\"走，带你去瞧瞧，正好让你看看连翘怎么用。\"
父子俩来到前院，见张大叔抱着个约莫五岁的男孩，孩子脸蛋通红，呼吸急促。\"洛掌柜，您快看看。\"张大叔急得满头大汗，\"昨晚还好好的，后半夜就开始发热，咳嗽得厉害，还说嗓子疼。\"洛风让张大叔把孩子放在诊床上，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然后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胸口。
\"别怕，是风热感冒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洛风放下听诊器，对张大叔说，\"孩子这是受了风热，邪犯肺卫，所以发热、咳嗽、咽痛。我给开个方子，用连翘、金银花、桔梗、薄荷、牛蒡子、竹叶、荆芥穗、淡豆豉、甘草，水煎服，一日三次，趁热喝。\"他边说边写方子，又对洛羽道，\"你去后院取药，连翘要取果实，金银花要含苞待放的，桔梗要切片的。\"
洛羽应声去了后院，秦慕伊则在一旁帮着准备药罐。洛风又对张大叔说：\"这方子叫银翘散，是治风热感冒的常用方。里面的连翘和金银花是君药，能清热解毒、疏散风热；桔梗能宣肺利咽，薄荷、牛蒡子能疏散风热、利咽透疹；竹叶能清热生津，荆芥穗、淡豆豉能辛散表邪，甘草能调和诸药。\"
张大叔连连点头：\"洛掌柜，您放心，我一定按您说的给孩子喝药。\"洛羽取了药回来，洛风又仔细核对了一遍，然后包好递给张大叔：\"记住，药要温着喝，喝了药让孩子盖着被子出点汗，别再着凉了。如果明天还发热，就再来找我。\"
张大叔千恩万谢地走了。洛羽看着父亲，眼里满是敬佩：\"爹，您真厉害，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病，该用什么药。\"洛风笑了笑：\"这都是经验，慢慢学你也能会。连翘这味药，看似普通，却用处很大。以后你在临床上多观察，多总结，就能把它用好。\"
秦慕伊端来三碗小米粥，放在桌上：\"先吃饭吧，等会儿还有病人来。\"父子俩坐下吃饭，洛羽边吃边问：\"娘，您刚才说连翘能治瘰疬，那除了配玄参、贝母，还能配别的药吗？\"秦慕伊想了想：\"还能配夏枯草、牡蛎，夏枯草能清肝泻火、软坚散结，牡蛎能软坚散结，这样配伍，治瘰疬的效果更好。\"
洛风补充道：\"不光是瘰疬，连翘还能治乳痈。去年南巷的李嫂子得了乳痈，红肿热痛，就是用连翘、蒲公英、紫花地丁、漏芦煎水喝，再用这几味药捣烂外敷，几天就好了。\"他喝了口粥，又道，\"连翘的用处还有很多，比如治痈肿疮毒，能配金银花、蒲公英、野菊花；治热淋涩痛，能配车前子、滑石、木通。\"
洛羽听得津津有味，把父亲和母亲的话都记在本子上。他知道，要想成为一名好医生，不仅要认识药材，还要知道它们的生长环境、植株特征、功效作用，更要懂得如何配伍使用。而连翘这味药，就是他学医路上的一个好老师。
日头渐渐升高，济世医馆的病人多了起来。洛风忙着给病人诊病，秦慕伊忙着抓药，洛羽则在一旁帮忙，偶尔还能回答病人的一些小问题。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听着药圃里连翘的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洛羽心里充满了希望。他知道，只要自己努力学习，将来一定能像父亲一样，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医生，为朱雀街的百姓解除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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