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谷，家里还有吃的吗？能不能借我一点，家里实在快撑不下去了……”
小岭关的城头。
一个面黄肌瘦补不修边幅的中年汉子满是无奈地和身旁的同伴道。
“老凌，我家也没多少余粮了，一家上下七八口人，根本都不够吃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上面的粮饷发下来。”
老谷和对方年龄相仿，彼此还都是一个村出来的，关系自然比其他人要好得多，不然老凌也不会向他开口借粮。
“就一点，就一点好不好，我给你跪下了……”
老凌一听有余粮，当即顾不得起来直接跪倒在地哀求起来。
“诶诶诶，老凌你别这样，快起来，别让其他人看到了……”
老谷顿时吓了一跳，第一时间便丢下手中的长矛，忙不迭将老凌从地上扶起来。
“只要你肯借我一点，就一点我就起来！”
谁知老凌膝盖像是扎了根一样，任凭老谷如何使劲都拉不起来。
“……最多半斗，多了真没有了。”
老谷脸上纠结了许久，最后才咬了咬牙妥协道。
“半斗就半斗，说好了老谷！你可千万别骗我啊！”
谁知老凌仍旧不肯放心。
“大家关系都这么多年了，你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老谷无奈道。
“好！我就知道老凌你是个好人。”
老凌一听膝盖终于不软了，老谷都没怎么用劲他人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别别别，这好人我可不想当，谁爱当谁当去！”
老谷顿时没好气，心里虽然有些后悔，可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当个屁放了吧？不然以后他怎么还有脸做人啊！
“抱歉老谷，我也不想这样的，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老娘妻儿都饿了三天，再这样下去真要饿死人了。”
老凌面带愧疚，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又何尝想用这种办法来逼迫多年的老友。
都说当兵吃粮，卖命拿饷。
问题是他们的上级不当人能怎么办？
他和老谷都是遇到灾荒走投无路下才投的军，原本家里的田地都在贱卖给了当地的大户人家。
早些年的时候，虽然上面经常会克扣粮饷，但好歹也能勉强养活自己家人。
但随着魏帝北征大败，天下局势骤变。
小岭关都开始卷入是非接连易主。
而底层官兵的日子都过得愈发拮据不堪，如今都已经到了连续数月粮饷都发不出来的情况。
底下的人不是没想闹过。
奈何上面豢养的家丁亲兵各个凶神恶煞，但凡敢私底下商议闹事的最后都遭到了逮捕处决。
如今他们的人头都还在城外用长木杆插着。
没有了组织的人，下面的官兵自然都变成了一盘散沙，想闹事也闹不起来。
何况经此一事，上面也给所有官兵发来三斗粮食，一下子都没了闹下去的情绪。
“你啊你，算了，不说了。”
老谷伸手指着老凌张口欲言，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放下手指懒得再理会，俯身捡起了刚才丢在地上的长矛。
“老凌别生气了，等粮饷发下来我一定会加倍还你的。”
老凌一把年纪了还像个犯错的小孩，到底还是珍视彼此多年的感情。
“就算等粮饷下来了，你觉得能到我们手里的还有多少？眼下冬天也快来了，没点存粮我们全都别想熬不过去……”
老谷一脸麻木地看着关外萧瑟荒凉的风景。
他是个过日子比较精打细算的人。
尤其是家里的口粮都会算得清清楚楚，一切都是为了避免全家老小饿死。
可最绝望的往往是算着算着会发现，无论自己如何节俭，最后到手的粮食恐怕都难以熬过这个冬天。
真到了这个地步的话留给他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卖儿卖女，要么向上面借贷买粮。
据他所知。
许多日子过不下去的弟兄都会向上面借贷。
哪怕明知道这就是毒药，为了活命他们都必须咽下去。
这也是老凌不要脸向他借粮，也坚决不肯向上面借贷买粮。
因为彼此都清楚，真向上面借贷了就永远别想还清了。
“那能怎么办？上面发多少就是发多少，难不成到时候学老张他们吧……”
老凌听后不由苦笑道。
“嘘！小声点！真不怕有人听到转头告密啊！”
老谷瞬间紧张地环视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听到才狠狠瞪了他一眼。
老张是谁？
抬起头往关外看，距离他们最近的木杆子上插的就是老张的脑袋。
当初上面迟迟没有发饷，身为队长的老张便私下串联其他人打算闹饷。
谁知内部有叛徒出卖，结果一行人直接让上面给一网打尽。
直到现在老谷他们都不敢公然谈论老张，怕的就是有人转头把他们给卖了。
反正叛徒出卖老张他们后，不仅升任为了队长，还获得了不少赏赐。
如此一来，身边还有谁能信得过？
“我的错我的错……”
老凌吓得冷汗淋漓连连表示，眼睛都忍不住到处东张西望起来，“咦？”
“怎么了？”
老谷面露疑惑地看向发出惊疑声的老凌。
“老谷，你看，那边的杂草丛里是不是有人？”
老凌目光死死盯视着远处泛黄的杂草丛。
“我看看。”
老谷循声望去，很快从三四尺来高的杂草丛里发现了端倪。
有人！
关键不止是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他还从草丛里看到了冰冷的寒光，这是兵刃甲胄的反光！
“不好！是敌人！”
老凌同样发现了问题，脸色都为之一变，连忙便要大喊示警。
“等等！”
谁知老谷突然放倒他捂住了他的嘴。
“嗯？”
老凌人都当场懵了，眼里满是疑惑震惊地看着老凌，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闭上嘴，悄悄跟我走！”
老谷神色严肃地看着老凌说了句后才松开了手。
“老凌，你这是想干嘛！敌人都杀到我们跟前了，为什么要阻止我示警！”
出于对老谷的信任，老凌连忙爬起身来，压低声音质问道。
“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谁知老谷却直接反问了他一句。
“啊？”
老凌又是一愣，这是什么话？
“我说，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难不成你真想为了上面去和敌人拼命啊？”
老谷脸上都露出一抹冷笑。
上面又是克扣又是拖欠粮饷，他是脑子有病才会给上面卖命？
何况就算敌人打入了小岭关，对于他们又有什么影响？
想活命的话直接投降就好了。
“……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老凌缓缓回过神来，是啊，这对他们有好处吗？
一旦仗打起来了，凭什么让他去和敌人拼命？
“等会你去把老九他们几个弟兄喊来，就说我有办法让大家过个好年！”
老谷犹疑片刻突然狠下心道。
“你说真的？”
“多年的感情了，我有必要骗你吗？”
“那我这就去喊老九他们！”
老凌不再多问，很快便消失在了老谷的视线里。
而老谷则回头看向远处通过杂草丛掩护下不断接近小岭关的敌人们。
由于处在后方的关系，小岭关的城门白天通常都是敞开的。
一旦敌人们接近城门发起进攻，到时候城门根本都来不及关闭。
老谷不想知道这些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只知道小岭关要完了。
但在完之前，他想干一件大事。
趁乱洗劫粮库过个肥年！
只是单凭他和老凌两个人恐怕很难办到。
据他所知，粮库向来戒备森严，光是守卫都有数十人日夜看守巡逻。
所以他才会让老凌去喊老九他们。
老九和他们一样都是穷苦出身，人也非常讲义气，所以身边都跟了好些个弟兄。
若是有老九他们的帮助，那么拿下粮库都不再成为问题。
……
“准备动手！”
与此同时。
小岭关外茂盛的杂草丛里。
眼看城门距离他们不足一里的时候，南宫毅顿时握紧手中的横刀朝左右吩咐了句。
“是！”
紧跟在他身边的温平都不复之前的轻佻，神情都异常严肃。
“杀！”
随着命令传达下去后，南宫毅猛地从地上暴起，朝着不远处的城门便提刀疯狂冲了过去。
而他身后的杂草丛里瞬间冒出了无数黑影，跟着他的脚步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
“敌袭！敌袭！”
小岭关城门处。
十来个无精打采的守卫看到神兵天降朝着城门方向杀来的南宫毅他们，一时间人都傻了。
其中反应最快的人下意识便大喊大叫起来。
至于其他人回过神后都变得异常慌乱，甚至是毫不犹豫地转身逃入了关里。
几乎不费什么功夫的情况下。
南宫毅他们便轻松杀入了城门，留下部分人占领城关处理守军后，他便率领其他人直奔小岭关的主将所在。
负责占领城关的温平更是没遭到多少抵抗便解决了守军。
看到他们杀来后，这些守军要么丢下武器转身逃跑，要么毫不犹豫地跪地投降。
“这仗打得也太轻松了吧？”
或许是太过顺利拿下小岭关的缘故，温平都有些不敢相信地挠了挠头。
本来还以为他们会遇到激烈的抵抗，谁知对面毫无抵抗之心。
仅仅死了一些来不及逃跑的倒霉蛋外，其他人便非常干脆地降了。
没过多久。
他们便开始迎接即将到来的大军。
而另外一边的南宫毅他们在路上抓了几个没逃掉的守军，问清小岭关主将所在的位置。
一刻钟都不到。
他们便已经杀入了一处建造得金碧辉煌的府宅。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只要能拦住他们，回头重重有赏！”
由于南宫毅他们杀来得太快，府宅里的小岭关都没来得及逃跑便给堵住了。
看到蜂拥杀入府宅的南宫毅他们，小岭关主将早都吓破了胆，一边让麾下家丁亲兵阻拦，一边收拾东西意图从后门逃跑。
“休想逃走！”
可惜，对方到底是低估了南宫毅他们的战斗力。
既然他们能被挑选出来奇袭南平关，足以说明麾下士卒的勇武。
小岭关主将的家丁亲兵欺负欺负普通士卒还行，可对上南宫毅麾下的军中精锐可谓是一触即溃。
眼看对面主将意图逃跑，南宫毅提着刀一马当先地追了上去。
面对上前拦阻的几个亲兵，一刀两刀下去，这些亲兵便命丧当场。
不是他们不想拦，实在是南宫毅的刀又快又狠，挡都挡不住。
“别杀我，别杀我，我投降，我投降……”
眼看南宫毅即将杀到跟前，意识到无路可逃的小岭关主将立刻跪地求饶了起来。
“来人，给我绑了！”
看着眼前跪地求饶一脸丑态的敌军主将，南宫毅顿时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这么废物的人居然也能当一关主将？
真不知道叛军是如何选人的。
其实他倒是误会了叛军。
这人并非出自叛军，而是原来朝廷任命的小岭关主将。
晋王来了他便投降晋王，叛军来了他便投降叛军。
主打一个谁打小岭关他就投降谁，反正只要留他继续当主将就行。
由于他本身便是出自附近地方上的豪族，家族势力在小岭关可谓根深蒂固。
故而无论晋王还是叛军都保留了他的位置，主要也是小岭关的位置战略意义不大，远不如南平关的重要性。
“都尉，刚才我们的人发现敌军自己人在粮库那边打起来了，等我们的人赶到后，发现他们在抢夺粮库里的粮食，如今人已经让我们包围了，不知都尉打算如何处理他们？”
在顺利俘虏小岭关的主将不久，南宫毅手下的一个队长便急匆匆跑来向他禀报。
“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毅闻言一怔，守军自己内讧了？
“回都尉，情况是这样的，小岭关已经数月没有给下面的士卒发放粮饷了，所以在得知我们攻入小岭关后，一个叫谷大强的老卒干脆集结了十来个人趁乱攻打粮库，打算亲自动手抢回属于他们的粮饷。”
队长来之前便已经问清楚了情况。
“原来如此，回去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愿意放下武器投降，我们愿意既往不咎，并且还会补上拖欠他们的粮饷。”
南宫毅略作思索后便做出了决定。
在他看来这帮人武装攻打抢劫粮库也算情有可原，并非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当然。
最重要的是避免对方狗急跳墙直接放火烧了粮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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