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一个月前,岭南广州。
湿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不安,一则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响——广州刺史萧映,这位坐镇岭南多年的宗室重臣,竟突然暴病而亡!消息传到高要郡,太守兼西江督护陈霸先如遭雷击,手中的兵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萧映于他,不仅是上官,更是慧眼识珠、屡次提携的恩主,知遇之恩,重如泰山。
“备马!即刻返回广州!”陈霸先声音沙哑,强忍着悲痛下令。他必须立刻赶回去,送恩主最后一程。
然而,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广州城外时,却被冰冷的刀枪拦住了去路。城头守将面带难色地传达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萧映尸骨未寒,其麾下长史元景仲便已迫不及待地自称广州刺史,并下令严禁陈霸先入城吊唁!
陈霸先勒住战马,望着戒备森严的广州城,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元景仲……你这是做贼心虚,欲行不轨啊!”他瞬间洞悉了元景仲的野心——此人是想趁着权力真空,勾结内外,掌控广州,甚至可能怀有更大的叛逆之心!
“主公,元景仲掌控州府兵权,拥兵过万,我们……我们只有三千人,这……”副将周铁虎面露忧色,觉得这简直是以卵击石。
陈霸先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冷峻。在一般人看来难如登天的事,在他陈霸先眼中,却“比上厕所还容易”。他需要的,不是刀剑,而是一把能撬动人心、占据大义的名分之剑!
他立刻集结本部将士,并未急着攻城,而是派人四处散布消息,声音如同洪钟,响彻军营内外,也迅速传遍了广州城内外:
“广州长史元景仲,勾结贼人,阴谋叛逆,欲据岭南而自立!朝廷已明察秋毫,特命曲江公萧勃为新任广州刺史!讨逆大军不日即到!从逆者,株连三族!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
这句话,如同在这个闷湿的岭南冬日投下了一颗精神原子弹,威力巨大无比!
“什么?元景仲是叛逆?”
“朝廷已经任命新刺史了?”
“讨逆大军要来了?!”
一时间,广州城内人心惶惶。原本被元景仲武力裹挟或暂时观望的州府将领、官吏、士绅,瞬间动摇了。元景仲的“刺史”头衔变得非法且肮脏,他从一个可能掌权的实力派,瞬间变成了人人不齿、避之不及的国贼逆子!大义的名分一旦失去,所谓的重兵拱卫立刻土崩瓦解。不过数日,其部下将领或率部出走,或闭门不出,或暗中向陈霸先传递消息,庞大的州兵体系一哄而散。
元景仲惊恐地发现,自己一夜之间竟成了孤家寡人,众叛亲离!昔日谄媚的嘴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恐惧甚至仇视的目光。
眼看大势已去,走投无路,这位片刻的“广州之主”,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中,竟选择了在臭气熏天的茅房之中,用一根裤腰带结束了自己可笑又可悲的生命。
陈霸先兵不血刃,率部进驻广州。他并未趁机自立,而是严格按照自己“宣称”的那样,恭迎朝廷任命的新刺史——原定州刺史、曲江公萧勃入主州府,展现了极大的克制和对朝廷法度的尊重。
随后,陈霸先倾尽全力,为恩主萧映举办了极其隆重、哀荣备至的丧礼。灵堂之上,他抚摸着冰冷的棺椁,想起萧映昔日的恩情与教诲,这个在战场上铁骨铮铮的汉子,不禁悲从中来,放声痛哭,其声之悲切,闻者无不动容。
“陈公真乃忠义之士也!”
“萧使君在天之灵,得知有如此忠臣,亦可瞑目了!”
“如此忠勇双全、重情重义之人,朝廷却只让他做个太守,真是……”
丧礼期间,广州各地的官员、豪强纷纷前来吊唁,也借此机会与声名鹊起的陈霸先结交。不少人在私下议论时,都为陈霸先感到不平,甚至有人直言:“朝廷昏庸,不识英才!这广州刺史之位,本该由陈公来坐才名正言顺!”
这些议论,不可避免地传到了新任刺史萧勃的耳中。
萧勃此人,身为萧衍族侄,野心勃勃,早已觊觎岭南这块相对独立的土地,欲效仿昔年赵佗故事。
之前有能臣兰钦等人镇守,他不敢妄动,如今大权在握,正是他施展抱负之时。
然而,陈霸先的存在,如同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他亲眼见识了陈霸先如何用一句话就瓦解了元景仲的势力,深知此人在岭南的威望和能量,硬来绝非上策。
“此人不除,吾心难安,岭南难图……” 萧勃在书房中踱步,眼中闪烁着嫉妒与算计的光芒,“必须让他离开广州!”
第二天,萧勃设宴款待陈霸先。席间,他故作沉痛,叹息道:“陈督护,萧映兄尽忠职守,为国操劳,却不幸客死异乡,实在令人扼腕叹息,天地同悲啊!听闻萧公家中尚有年迈高堂,日夜盼儿归乡。依礼制,也当尽快将萧公灵柩送回建康,使其落叶归根,魂归故里,方为人臣之孝,亦全朋友之义啊。”
陈霸先是个极重感情和道义的人,闻言立刻放下酒杯,神色肃然,点头道:“曲江公所言极是!理当如此!”
萧勃见陈霸先上钩,心中暗喜,脸上却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搓着手道:“只是……不瞒陈督护,勃初来乍到,接手这广州偌大摊子,千头万绪,诸事繁杂,手下也多是新人,尚未熟悉。此去建康,路途遥远,山高水险,既要确保萧公灵柩安稳,又要应付沿途可能的不测……唉,实在不知该派哪位得力之人担此重任才好啊……” 他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观察着陈霸先的反应。
陈霸先何等人物,岂能听不懂萧勃的弦外之音?这分明是想借机将他支走!然而,护送恩主灵柩回京,本就符合他的心意和为人准则。
他略一沉吟,便顺势起身,拱手郑重道:“若曲江公信得过霸先,霸先愿毛遂自荐,亲自护送萧公灵柩返回建康!必保灵柩万无一失,以全萧公身后哀荣,亦不负曲江公所托!”
萧勃见他如此“上道”,心中大喜过望,几乎要笑出声来,脸上却堆满假惺惺的感激与关切:“陈督护高义!勃感激不尽!有陈督护亲自护送,萧公在天之灵必感欣慰!”
他顿了顿,故作体贴地补充道,“陈督护,此去千里,岭南至建康,路途绝非坦途。为保万全,请将您的本部兵马尽数带上吧!广州防务,自有勃来筹措,陈公无需挂念!”
他这话看似体贴,实则是想将陈霸先的嫡系力量一并“请”出广州,彻底清除其影响力。
陈霸先面色平静,仿佛浑然不觉其中的算计,再次拱手,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感激”:“曲江公考虑周详,安排妥当,霸先拜谢!理当如此!”
萧勃心满意足,笑着拱拱手,借口州务繁忙,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一直侍立在陈霸先身后的周铁虎,见萧勃走远,立刻撇了撇嘴,愤愤不平地低声道:“主公!这萧勃分明是鸠占鹊巢,过河拆桥!看您威望高,就要把您这‘主人’赶走!真是小人行径!”
陈霸先缓缓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摇了摇头,目光深邃:“铁虎,不可妄加揣测上官。萧公生前待我恩重如山,护送他灵柩回归故土,入土为安,乃我心中所愿!即便萧刺史不提,待州事稍定,我也会主动请行。此非权谋,乃是本心。”
周铁虎叹了口气,嘟囔道:“主公您就是太仗义,太重感情了!处处为别人着想,自己总是吃亏……”
陈霸先闻言,不禁莞尔,伸手拍了拍周铁虎结实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淡然与自信:“铁虎啊,你要记住,有的时候,吃亏……未必不是一种福气。眼光,要放长远些。”
周铁虎似懂非懂。他哪里知道,他这位主公,乃是身负枭雄之姿的豪杰,岂会真的如此简单,任人摆布?
陈霸先在岭南经营多年,根基岂止眼前这三千兵马?他的旧部、亲信遍布岭南各州,如部将陈法念便在新州担任刺史,与广州唇齿相依。萧勃若真敢在他离开后有何异动,企图彻底抹去他的影响力,陈霸先只需一道密令,翻手之间便能调动力量,让萧勃这刺史之位坐得名存实亡,甚至将其取而代之也非难事。他之所以爽快离开,既是顺应本心,送恩主最后一程,也是暂避锋芒,静观时变的一种策略,更是对自身实力和后方安排的绝对自信。
然而,无论是深谋远虑的陈霸先,还是志得意满的萧勃,此刻都未能预料到,陈霸先这一趟看似寻常的扶灵北上,将不再是简单的尽忠尽义之行。
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转动,这趟旅程,将如同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将他推向一个更加波澜壮阔的历史舞台,彻底改变他的一生,也将在未来,深刻地改变整个南国的命运。
建康城的繁华与暗流,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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