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电梯里，谢芳颖第六次检查手机。李承嗣发来的t大校园地图还开着，最后一条消息显示在屏幕底部：「下午三点，建筑系喷泉前等你。」
\"谢组长？\"助理小林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营销部的方案您看了吗？\"
谢芳颖锁上手机屏幕，职业性的微笑自动浮现。\"有几个数据需要核实，中午前给你反馈。\"她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异常。
走进办公室，谢芳颖将包挂在门后，手指却不自觉地碰了碰包里那个银色书签。过去三天，她每次打开书都会看到李承嗣送的那枚书签，顶端的小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电脑屏幕亮起，未读邮件图标上的数字让她太阳穴一跳。三十七封未读，其中八封标记为紧急。谢芳颖深吸一口气，点开最上面那封来自人事部的邮件：
「全体员工通知：鉴于公司近期业务调整，将进行人员优化重组...」
谢芳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裁员传闻终于要成真了。三十岁职场女性的危机感像潮水般涌来，她下意识摸了摸眼角的细纹。
手机震动起来，是李承嗣发来的消息：「今天t大樱花开了，正好给你看。pS：别穿高跟鞋，校园很大。」
谢芳颖看着自己脚上的五厘米高跟鞋，嘴角不自觉上扬。这个男孩总能注意到最细微的细节。她回复：「工作忙，不一定能去。」发完又立刻补充：「如果去的话，四点左右。」
放下手机，谢芳颖强迫自己投入工作。但会议室玻璃墙上映出的自己，总让她想起李承嗣说她\"皱眉的样子很好看\"时的认真表情。
下午三点二十分，谢芳颖站在衣柜前犹豫不决。最终她选了一条深蓝色直筒牛仔裤和米色针织衫，搭配平底乐福鞋——这是她能找到的最接近\"校园风格\"的装扮。摘下珍珠耳钉时，她犹豫了一下，换上了一对简单的银质耳钉。
t大正门人来人往，青春洋溢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进出。谢芳颖站在校门口的银杏树下，突然感到一阵不合时宜的紧张。她三十岁了，却像个大一新生一样手足无措。
\"谢芳颖！\"
李承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芳颖转身，看见他小跑过来，白衬衫外套着一件深蓝色针织背心，阳光下整个人像是在发光。几个路过的女生偷偷打量着他，交头接耳。
\"你真的来了。\"李承嗣停在她面前，呼吸因为小跑而略显急促。他比谢芳颖高出大半个头，身上还是那种淡淡的柑橘香气。
谢芳颖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刚好提前做完工作。\"她撒了个小谎，实际上她推掉了两个会议。
李承嗣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看穿却不说破。\"先去建筑系馆？那边樱花最漂亮。\"
校园里的樱花确实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石板小路。谢芳颖跟在李承嗣身后半步，听他介绍各个建筑的历史和风格。他的声音在谈到建筑时会降低一个八度，手势也变得丰富起来。
\"这是梁思成先生设计的，\"李承嗣指着一栋红砖建筑，\"你看那斗拱结构...\"
谢芳颖惊讶于他对建筑的了解程度。这不是普通高中生的知识储备。阳光透过樱花树的缝隙洒在李承嗣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在这一刻，他看起来不像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倒像个年轻的学者。
\"你真的很喜欢建筑。\"谢芳颖忍不住说。
李承嗣转头看她，笑容明亮得晃眼。\"就像你喜欢你的工作一样。\"他顿了顿，\"虽然你经常为它皱眉。\"
谢芳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连这个都记得。
建筑系馆后的草坪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或坐或卧，有的看书，有的闲聊。李承嗣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
\"咖啡，\"他递给谢芳颖，\"不加糖，加了一点肉桂。\"
谢芳颖接过杯子，热度透过杯壁传到她的指尖。\"你随身带咖啡？\"
\"今天特意准备的。\"李承嗣坐在她旁边的草地上，\"我知道你不喜欢食堂的速溶咖啡。\"
谢芳颖小心地啜了一口，肉桂的香气在舌尖绽放。这个味道让她想起去年冬天常去的那家咖啡馆。
\"还有三个月就是新生见面会了，\"李承嗣仰头看着飘落的樱花，\"我在想十年后的这个时候，我会在哪里。\"
\"十年后...\"谢芳颖无意识地重复，随即意识到那时自己已经四十岁了。这个数字像块石头突然压在她的胸口。
李承嗣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也许在某个建筑事务所，或者自己开了工作室。\"他的眼睛因为憧憬而闪闪发亮，\"你呢？十年后有什么计划？\"
谢芳颖望着远处钟楼的尖顶。\"职场女性四十岁的选择不多，\"她试图让语气轻松些，\"可能还在同一家公司，或者...\"
\"或者成为顶级咨询师，满世界飞。\"李承嗣接过她的话，\"我看过你电脑上的方案，真的很厉害。\"
谢芳颖猛地转头看他：\"你偷看我工作？\"
\"在咖啡馆的时候，\"李承嗣毫不掩饰，\"你屏幕上的ppt设计是我见过最简洁有力的。\"
谢芳颖不知道该生气还是感动。这个男孩对她的关注程度远超想象。
\"谢组长？\"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谢芳颖浑身僵住。她转头，看见营销部的陈敏站在几步之外，眼睛在她和李承嗣之间来回扫视。
\"好巧啊，\"陈敏的笑容意味深长，\"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谢芳颖的职业面具立刻戴上。\"陈经理，这是我...表弟。\"她指了指李承嗣，\"他今年可能报t大，我来陪他。\"
李承嗣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你好。\"他礼貌地点头。
陈敏的目光在李承嗣身上停留了几秒。\"真是年轻有为啊。\"她的语气让谢芳颖后背发凉。\"不打扰你们'姐弟'团聚了，周一见。\"
看着陈敏离去的背影，谢芳颖的手指紧紧攥住保温杯。职场流言传播的速度比电子邮件还快，周一等待她的不知会是什么。
\"对不起，\"李承嗣轻声说，\"我给你惹麻烦了。\"
谢芳颖摇摇头。\"是我反应过度了。\"她勉强笑了笑，\"职场就是这样，任何私人生活都会被放大解读。\"
尤其是当你的\"私人生活\"包括一个十八岁的大学生时——谢芳颖在心里补充。
回程的地铁上，谢芳颖的手机不断震动。工作群里已经有人在讨论裁员名单，几个同事私信问她有没有内部消息。她机械地回复着，胃部拧成一团。
手机上方弹出李承嗣的消息：「今天开心吗？」
谢芳颖看着这条简单的问候，突然感到一阵鼻酸。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下午，只有这个问题是纯粹关于她感受的。
她回复：「樱花很美。谢谢你的咖啡。」
周一早晨，谢芳颖比平时早半小时到达公司。电梯门一开，她就感受到办公区异样的氛围。几个同事看到她立刻停止交谈，假装忙碌。
陈敏从茶水间走出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谢组长，\"她笑容灿烂，\"周末见到你'表弟'后，我越看你俩越觉得不对劲。\"
谢芳颖的血液瞬间凝固。陈敏将一杯咖啡塞到她手里，压低声音：\"别担心，我不会乱说。不过...\"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芳颖的左手无名指，\"三十岁还单身确实容易寂寞。\"
谢芳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正要回应，广播突然响起：\"请各部门负责人立即到第三会议室参加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人事总监面无表情地宣布了裁员名单。当谢芳颖听到自己组里两个资深员工的名字时，胃部一阵绞痛。更糟的是，她被分配到与陈敏一起负责\"离职面谈\"。
\"考虑到谢组长善于沟通，\"人事总监的话像一把钝刀，\"由你负责向他们解释这个决定再合适不过。\"
会议结束后，谢芳颖直接冲向洗手间。锁上隔间门，她终于允许自己颤抖起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李承嗣发来的t大樱花照片，配文：「想起你那天穿蓝色牛仔裤的样子。」
谢芳颖盯着这条消息，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因为那两个要被她解雇的同事？因为陈敏的恶意？还是因为照片里那片樱花树下，曾有过一个不像三十岁职场女性的自己？
下班时下起了雨。谢芳颖站在公司门口，看着雨水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水花。她没有带伞。
\"谢芳颖。\"
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震。李承嗣站在雨中，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裤脚已经湿透。他看起来像是跑了很远的路，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你怎么...\"
\"你同事发朋友圈说公司今天裁员，\"李承嗣走近，将伞倾向她那边，\"我想你可能需要人陪。\"
谢芳颖这才注意到他背着双肩包，显然是直接从学校过来的。\"你逃课了？\"
李承嗣摇摇头：\"下午没课。\"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要去喝杯咖啡吗？\"
谢芳颖看着这个站在雨中的男孩，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坚强。她想告诉他今天的糟糕经历，想抱怨陈敏的刻薄，想倾诉解雇别人有多痛苦。但最终她只是点点头：\"好。\"
他们共撑一把伞走向咖啡馆，肩膀偶尔相碰。谢芳颖发现李承嗣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她的步调。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像某种白噪音，让她的神经渐渐放松。
\"今天有人问我，\"谢芳颖突然开口，\"为什么三十岁还单身。\"
李承嗣的脚步没有停顿。\"你怎么回答？\"
\"我没回答。\"谢芳颖看着前方的水洼，\"有时候我觉得，社会对三十岁女性的期待就像一套标准答案，而我连题目都看不懂。\"
李承嗣突然停下脚步，转向她。雨幕中，他的眼神异常坚定。\"我不需要标准答案，\"他说，\"我只要你的答案。\"
谢芳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雨滴从伞沿滑落，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水帘，仿佛将世界隔离开来。
\"李承嗣，\"谢芳颖轻声说，\"你知道我们之间...\"
\"有十二年的差距，\"李承嗣接过她的话，\"我知道。但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的是——\"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是轰隆的雷声。谢芳颖下意识地靠近李承嗣，闻到他身上雨水混合着柑橘的气息。
\"——比起这个，\"李承嗣的声音在雷声中依然清晰，\"我更想知道，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这个差距？\"
谢芳颖望着他湿漉漉的睫毛和坚定的眼神，突然想起樱花树下他谈论建筑时发亮的眼睛，想起他递来咖啡时温暖的手指，想起他在雨中向她走来的样子。
那一刻，她意识到问题的答案可能会改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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