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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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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我在殡仪馆当无常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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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风刮过市郊殡仪馆光秃秃的院子,带着刺骨的寒意。我,陈默,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印着殡仪馆logo的旧棉服,蜷在值班室的破沙发里。面前小桌上那桶红烧牛肉面还冒着虚弱的白气,廉价塑料叉子泡在汤里。电脑屏幕惨白的光刺得我眼睛发酸,密密麻麻的报表数字像一群躁动不安的小蚂蚁,爬满了我的视野。隔壁停尸间里,大功率冷库压缩机不知疲倦地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在黑暗里压抑的呼吸。福尔马林消毒水那股子特有的、带着点甜腻的刺鼻气味无孔不入,顽强地钻进我的鼻孔,提醒我此刻身处何方。这就是我的日常,一个殡仪馆合同工,守着无数人生命的终点站,麻木又疲惫。

“妈的,又算错了!”我烦躁地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狠狠灌了口已经凉透的茶水,那苦涩劲儿直冲脑门。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咚”从隔壁停尸间的方向传来,像是什么重物轻轻磕在了金属柜子上,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瘆人。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值夜班最忌讳的就是停尸间出怪声,馆里的老规矩了。我摸起墙边那根沉甸甸的橡胶警棍,手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黏糊糊的。

推开停尸间厚重的金属门,一股混杂着消毒水和特殊冰冷气息的寒意扑面而来,激得我打了个哆嗦。惨白的节能灯管发出低微的电流声,照亮一排排闪着寒光的不锈钢停尸格位。循着刚才那声响动,我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往最里排挪动。突然,一个佝偻的黑影正蹲在某个格位前!

那是个干瘪老头,穿着件脏兮兮、辨不出本色的旧夹克,稀疏的白发像被风吹乱的枯草。他手里正捧着个盘子,里面是白天家属留下的几个贡品橘子。他掰开一个,正把橘子瓣往嘴里塞,发出细微的咀嚼声。

“谁?!”我头皮发麻,警棍下意识地往前一捅,声音都变了调,“干什么的!”

老头被我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他那张脸皱得像颗风干的核桃,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清瞳孔。他倒没跑,反而用一种带着浓重口音的沙哑嗓子,慢悠悠地嘟囔:“后生仔,莫要大惊小怪嘛……饿得很,借点吃的垫垫肚子。”他说话时,嘴里还嚼着橘子,那坦然的样子,仿佛只是误入了邻居家的厨房。

“借?这是贡品!给死人的!”我又急又气,警棍指着他,“赶紧走!不然我报警了!”这老头太邪门了,大半夜出现在停尸间偷吃贡品,怎么看都不正常。

老头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橘子,咂咂嘴,居然还叹了口气:“唉,这橘子,放久了,酸得很,不新鲜咯。”他颤巍巍地扶着冰冷的停尸柜站起来,身形瘦小得像随时会被风吹倒。他拍拍屁股上的灰,浑浊的眼睛似乎朝我这边瞥了一眼,又好像没有,眼神飘忽得很。“后生仔,我看你印堂发暗,最近怕是要撞点东西……”

“撞你个头!少在这儿装神弄鬼!”我打断他,心里那点恐惧被恼怒压下去不少,“赶紧走!再不走我真动手了!”我挥了挥警棍,试图增加点威慑力。

老头嘿嘿笑了两声,那笑声干涩得像枯枝摩擦,也没再争辩,佝偻着背,慢吞吞地绕过我,朝门口走去。路过我身边时,他身上似乎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让我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消失在门外走廊的黑暗里,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渗出的冷汗,心里暗骂晦气。锁好停尸间的门,回到值班室,那桶泡面已经完全凉透了,黏糊糊地坨在一起。我毫无胃口,重新瘫回沙发,报表上的数字更加模糊不清。那老头的话,尤其是那句“印堂发暗”,像根细小的刺,扎在我心里某个角落,隐隐作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风声似乎更紧了,呜呜地刮着窗户。就在我昏昏欲睡之际,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顺着风飘了进来。开始我以为听错了,但那声音时有时无,像垂死小动物的哀鸣,透着一股子绝望劲儿。我烦躁地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院子角落里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似乎蜷着个黑乎乎的影子。

“妈的,没完了是吧!”我抄起警棍,骂骂咧咧地冲了出去。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冲到槐树下,果然又是那个老头!他蜷缩在地上,浑身筛糠似的抖着,脸色在清冷的月光下白得发青,嘴唇乌紫,牙齿咯咯打颤。

“喂!老头!醒醒!”我蹲下去推他,手碰到他胳膊,冰得吓人,简直像摸到了停尸柜里的钢板。

他勉强睁开眼,眼神涣散,气若游丝:“冷……好冷啊……回……回不去了……”那模样,眼看就要不行了。

“你他妈别吓我!”我心头一紧,也顾不上他邪门不邪门了。这大冷天,要是真冻死在这儿,我这工作也别想干了。我赶紧把他扶起来,他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半背半拖地把他弄进值班室,暖气开到最大。又把我那件旧棉服裹在他身上,翻箱倒柜找出半瓶不知道谁留下的高度白酒。

“张嘴!喝两口!”我捏开他的嘴,硬给他灌了点下去。辛辣的酒液下肚,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总算恢复了一点点血色,身体也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他缓了好一阵,浑浊的眼睛才聚焦,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好像有点意外,又有点别的什么。

“后生仔……心肠不坏……”他声音依旧沙哑,但顺畅了些。

“少废话!暖和点没?暖和了就赶紧走,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绷着脸,心里直打鼓。

老头没接话,反而颤巍巍地伸出手,从他那件破夹克的内兜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块东西,不由分说就塞进我手里。那东西触手冰凉,像一块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石头。我低头一看,是块半个巴掌大的玉佩,黑沉沉的,看不出材质,上面刻着些极其古怪、扭曲的符号,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乎劲儿。

“这什么玩意儿?我不要!”我像被烫到一样,想甩开。

老头枯瘦的手却像铁钳一样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拿着!”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不是白拿你的酒和暖和地方……拿着它,算个凭证。过两天……过两天我可能得麻烦你帮个小忙……”

“帮忙?帮什么忙?我跟你很熟吗?”我使劲想挣脱他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不自在。

“拿着!”老头又重复了一遍,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那眼神深处似乎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保管好它……”说完,他猛地松开手,力气撤得干干净净,然后利落地站起身,把裹在身上的棉服脱下丢还给我。动作之麻利,跟刚才冻僵濒死的状态判若两人。

“哎!你的……”我拿着那块冰凉的玉佩,话还没说完,老头已经拉开值班室的门,瘦小的身影一闪,融入了门外的夜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比来时更快。只有玉佩那冰冷诡异的触感,实实在在地提醒我,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我低头看着手里这块黑沉沉的玉佩,上面那些扭曲的符文在灯光下似乎隐隐流动。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我把它扔进抽屉最深处,像丢掉一块烧红的烙铁。老头那句“过两天麻烦你帮个小忙”,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帮什么忙?一个偷吃贡品、冻得快死又突然活蹦乱跳的诡异老头,能有什么好事?我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努力想把他那张皱巴巴的脸从脑子里赶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提心吊胆,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可日子风平浪静,报表照做,夜班照值,除了殡仪馆特有的阴冷氛围,倒也没再出什么怪事。我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抽屉里那块玉佩也被我刻意遗忘。

直到第四天深夜。我正和衣躺在值班室沙发上打盹,外面寒风呼啸。突然,一阵极其刺耳的噪音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风声和冷库的嗡鸣,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像是无数根锈蚀的铁片在玻璃上来回刮擦,又像是几百只指甲同时抠抓金属门板!

“滋啦——!滋啦——!!”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狂跳,瞬间睡意全无。这声音太近了,近得仿佛就在值班室门外!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沉重的金属垃圾桶被狠狠踹倒!

“谁?!”我抄起警棍冲到门边,猛地拉开门。

门外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照着冰冷的地砖。可那刮擦声和撞击声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清晰、更加疯狂地从走廊尽头——那个存放着今天刚送来的、一位姓李老太太遗体的告别厅方向传来!声音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怨毒和狂躁。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握紧警棍,手心全是冷汗,一步步朝告别厅挪去。越是靠近,那刮擦声就越发刺耳,像无数根针在扎我的脑子。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阴冷粘稠,吸进肺里都带着冰碴子。我甚至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类似烧焦头发混着铁锈的怪味。

终于挪到告别厅门口。门紧闭着,但那疯狂的噪音正从门板后面源源不断地冲击出来。我咽了口唾沫,猛地推开门——

眼前的情景让我头皮炸开,血液几乎凝固!

惨白的灯光下,告别厅中央的水晶棺安然无恙。但四周的景象如同被龙卷风肆虐过!沉重的花圈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得粉碎,白色的挽联碎片像纸钱一样漫天乱飞。原本摆放整齐的塑料椅子被掀翻、砸碎,碎片散落一地。最恐怖的是,那扇巨大的、对着院子的落地玻璃窗上,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纵横交错的划痕!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利爪在疯狂地抓挠!

而在这片狼藉的中心,在那口水晶棺旁边,一个模糊的影子正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那影子依稀能看出是个穿着深色寿衣的老太太形体,但极其扭曲、不稳定,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它没有脸,或者说,那本该是脸的地方,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翻滚搅动的黑色雾气!一股令人窒息的怨毒和冰冷的绝望感,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那个黑影身上汹涌地弥漫开来,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我浑身僵硬,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警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那黑影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闯入,它“头部”那片翻滚的黑雾猛地转向我!虽然没有眼睛,但我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怨毒到极点的“视线”死死锁定了我!

“呃……嗬……”一种非人的、如同破风箱拉扯的嘶哑声音从那黑影处发出,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滚……滚出去……都……滚……我的……树……我的……骨灰……”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跑!就在我腿肚子转筋,准备转身逃命的瞬间,胸前突然传来一股灼热感!

那感觉如此清晰,像一块烧红的炭隔着衣服烫了我一下!是那块被我扔在抽屉里的黑玉佩!它竟然自己跑到了我胸前口袋里,此刻正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这股突如其来的灼烫感像一道电流,猛地惊醒了我。几乎是同时,一个熟悉的、干涩沙哑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突兀地在我耳边响起:“小子!发什么愣!还不赶紧问问她,到底哪棵破树底下埋了她家老头子的骨灰?!”

我猛地扭头,只见那个偷贡品的老头——老谢,不知何时,像个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侧。他依旧是那副干瘪邋遢的样子,破夹克皱巴巴的,但此刻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射出一种极其锐利、冰冷的光,直勾勾地盯着告别厅中央那个怨气冲天的黑影。

“啊?……问……问什么?”我舌头打结,大脑一片混乱。问一个厉鬼她家骨灰埋哪儿?这老头疯了?

“啧,蠢!”老谢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浑浊的眼睛飞快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鄙夷。“她在那儿嚎了半宿,不就为这事吗?城西老槐树!她家老头子的骨灰坛子!赶紧问清楚了,地址!具体哪棵树!不然她这股邪火消不了!没时间磨蹭了!”他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同时,他那枯瘦如柴的手,已经探进了他那件脏得看不出本色的破夹克怀里,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我被他吼得一哆嗦,那灼热的玉佩似乎又烫了我一下。看着老谢那副“赶紧办事”的严肃表情,再看看告别厅中央那个散发着滔天怨气的恐怖黑影,我意识到,这老头恐怕真不是普通人。眼下这局面,不听他的,我怕是第一个完蛋。

“李……李奶奶?”我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朝着那个悬浮的、没有脸的恐怖黑影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狼藉的告别厅里显得格外微弱。

那翻滚着黑雾的“头颅”猛地转向我,那股冰冷的怨毒感几乎让我窒息。

“呃啊——!”黑影发出一声更加尖锐、饱含痛苦的嘶鸣,整个模糊的身躯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飞散的纸屑和塑料碎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形成一个微型的、充满恶意的旋风,直扑我面门!

“小心!”老谢一声低喝,动作快得超出我的视觉捕捉能力。只见他那枯瘦的手臂闪电般从怀里抽出,一道暗沉沉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黑影“唰啦”一声甩了出来!那竟是一根缠绕着黑色雾气、仿佛由无数细小锁环扣成的沉重铁链!铁链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精准地抽打在那股扑向我的小型旋风上。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那充满恶意的旋风应声溃散,纸屑碎片无力地飘落。老谢手腕一抖,那条沉重的铁链如同活物般在他身侧缓缓盘旋,链环摩擦发出“哗啦、哗啦”的低响,在死寂的告别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后生仔!问重点!”老谢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冰冷、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如电般刺向我。他另一只空着的手,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指缝间隐隐有幽暗的光芒透出。

那厉鬼似乎被老谢的铁链和气势震慑了一下,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周身翻滚的黑雾也稍稍平缓了些许。

玉佩的灼热感再次传来,像是一记闷棍敲醒了我。我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了出来:“李奶奶!您消消气!您要找您老伴的骨灰对不对?埋在城西老槐树底下?是哪棵?具体位置在哪儿?您告诉我!我天亮就去给您找出来!保证送到您面前!您这样闹,吓坏了人,谁帮您找啊!”我语无伦次,把能想到的关键词全喊了出来,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嘶哑变形。

那剧烈翻腾的黑影,在我喊出“老伴骨灰”、“城西老槐树”这几个词时,猛地一滞!连带着那股几乎要把人冻僵的怨毒寒气,都出现了片刻的凝滞和波动。翻滚的黑雾剧烈地涌动、收缩,那个扭曲的形体似乎正在努力地“看”向我。一股极其混乱、夹杂着无尽悲苦和疯狂执念的意念,如同汹涌的潮水,强行冲进了我的脑海:

“树……最大的那棵……挨着……挨着老水井……张秃子……张秃子推倒了……推倒了……我的树……我的树啊……骨灰……没了……找不到了……他们都该死……该死!!”那意念里充满了失去家园的锥心之痛、对“张秃子”这个名字刻骨的仇恨,以及对骨灰不知所踪的绝望疯狂。

“是拆迁队的张秃子推倒了那棵树?”我捕捉到关键信息,立刻大声确认,“挨着老水井边最大的那棵槐树?您老伴的骨灰坛子就埋在那棵树底下?”

“呃……嗬……是……是……”那混乱的意念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悲鸣在我脑中回荡,“……最大的……水井边……张秃子……推了……推了……坛子……碎了……找不到了……啊——!!”那意念骤然变得尖锐狂暴,黑影猛地膨胀,黑雾剧烈翻腾,告别厅里所有散落的碎片再次被无形的力量卷起!那股冰冷的怨毒瞬间暴涨,比之前更加疯狂!

“问完了!退后!”老谢的厉喝如同炸雷。他枯瘦的身体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浑浊的眼中精光暴涨!他握着铁链的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仿佛生根!盘旋在他身侧的沉重铁链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链环上缠绕的黑色雾气骤然变得浓郁粘稠,如同活物般流动起来!

“冥顽不灵!滞留阳间,怨气伤人,扰乱阴阳!当拘!”老谢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震荡力量。他手腕一抖,那条沉重的黑色铁链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又像一条蓄势已久的黑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乌光,闪电般射向那狂暴膨胀的黑影核心!

“哗啦啦——轰!”

铁链精准无比地缠住了那翻腾黑雾的核心!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仿佛铁链击中了无形的实体。黑影发出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尖啸,那声音仿佛能直接刺穿耳膜,撼动灵魂!整个告别厅的灯光疯狂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被铁链锁住的黑影疯狂地挣扎、扭曲、膨胀,试图挣脱那看似锈迹斑斑的束缚。一股股阴冷刺骨的黑色气流如同实质的触手,从被锁住的核心处喷涌而出,疯狂地抽打向老谢!

老谢面色冷硬如铁,那双枯瘦的手此刻却稳如磐石。他紧握铁链,脚下生根,身体随着黑影的挣扎而微微晃动,但那条锁链纹丝不动!链环上幽光流转,每一次黑影的剧烈挣扎,都引得链环发出更沉闷、更响亮的哗啦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符咒在锁链上明灭。他口中念念有词,语速极快,音节古怪艰涩,每一个音节吐出,铁链上的幽光就强盛一分,那挣扎的黑影就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形体就黯淡、凝实一分。

“尘归尘,土归土!执念不消,永坠无间!还不速速伏法!”老谢最后一声暴喝,如同黄钟大吕!他猛地一跺脚!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卷起地上的纸屑碎片。同时,他紧握铁链的双手骤然发力,狠狠向后一拽!

“嗷——!”

一声饱含无尽痛苦、不甘、最终化为绝望的悠长尖啸骤然响起,仿佛来自九幽地狱!那被铁链死死锁住的黑影猛地向内坍缩!翻滚的黑雾被铁链上流转的幽光急速吞噬、净化!不过眨眼之间,那个怨气滔天、几乎掀翻整个告别厅的恐怖厉鬼,连同那令人窒息的阴冷怨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老谢手中那条沉重的黑色铁链,静静地垂落在地上,链环偶尔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斗余韵。

告别厅里一片死寂。只剩下老谢略显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我心脏擂鼓般狂跳的声音。灯光恢复了稳定,惨白的光照亮满地狼藉——破碎的花圈、撕裂的挽联、翻倒的椅子、布满恐怖抓痕的玻璃窗……一切都无声地证明着刚才那场超乎想象的战斗并非幻觉。

老谢缓缓地、有些吃力地收回那条沉重的铁链。那铁链在他手中如同活物般盘绕、缩短,最后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他那件宽大的破夹克之下。他佝偻着背,刚才那股如同山岳般的气势瞬间消散,又变回了那个干瘪瘦小、毫不起眼的邋遢老头。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那里竟然真的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呼……新死的鬼,怨气倒是不小……”他喘着粗气,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浓重口音的沙哑,还带着点疲惫的抱怨,“费老劲了……这趟差事,亏大了。”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慢吞吞地走到那口安然无恙的水晶棺旁,伸出枯瘦的手指,在那冰冷的棺盖上轻轻敲了三下,发出“笃、笃、笃”的轻响。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依旧僵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我。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枯皱的脸皮挤在一起:“小子,刚才……干得还不赖。关键时候,没掉链子。”

我张着嘴,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难以言喻的震惊在我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刚才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眼前这个老头……他……他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条铁链……拘走厉鬼……阴差?无常鬼?!

老谢似乎看穿了我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嘿嘿低笑了两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告别厅里显得格外瘆人。他慢悠悠地踱到我面前,枯瘦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戳了戳我胸前鼓囊囊的地方——正是那块依旧散发着温热余韵的黑玉佩位置。

“小子,记住喽,”他凑近了些,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灰尘和某种冰冷气息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子,“你欠我的,两清了。不过嘛……”他浑浊的眼珠狡猾地转了转,“这玉佩,可不止是块凭证。它能让你‘看见’我们这些‘东西’,也能在紧要关头……稍微护着你点儿。”

我的心猛地一沉,护着我?这他妈是把我拖进了一个更大的火坑吧!

“等等!”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李老太太……李奶奶她老伴的骨灰……”

“天亮,城西老水井边,最大那棵老槐树被推倒的地方,”老谢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我,语速飞快,“去那堆烂木头和碎砖头里翻翻,运气好还能捡到几块坛子碎片。找点干净的土,和碎片一起包好,埋到城西新规划的那片公墓区最东头那棵松树底下。记住,最东头那棵!埋深点!弄完了,就没你事儿了。”他交代得极其熟练,仿佛处理过无数次类似的事件。

“那……那个张秃子……”我想起厉鬼意念里那个充满仇恨的名字。

“张秃子?”老谢嗤笑一声,满是嘲讽,“那拆迁队的工头?哼,被这老婆子显形闹腾了好几晚,吓得屁滚尿流,这会儿正躺在市精神病院打安定呢!报应不爽,活该!”他语气里没有丝毫同情。

我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几天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城西拆迁队闹鬼,工头吓疯”的新闻,源头在这儿!

老谢似乎懒得再跟我废话,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仿佛刚才只是干了点打扫卫生的活儿。“行了,事儿完了,老头子我还得赶下一趟活儿呢。KpI压死人,死了都不得安生!”他嘴里嘟囔着抱怨,声音越来越低,身形也开始变得模糊、稀薄,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仿佛随时会融入灯光下的空气里。

“喂!老谢!等等!”我急了,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他,“这玉佩!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不对……什么鬼?!”无数疑问堵在喉咙口。

“嘿嘿……”老谢那模糊的身影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干笑,最后一点轮廓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有他那带着浓重口音、飘忽不定的最后一句话,像一缕青烟,幽幽地飘进我的耳朵:“小子……咱们……后会有期咯……”

告别厅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满地狼藉无声地嘲笑着我混乱的世界观。我低头,看着胸前那块重新变得温凉的黑玉佩。后会有期?我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邪门的老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像个游魂一样飘到了城西拆迁工地。眼前一片废墟,砖头瓦砾堆积如山。果然,在靠近一处废弃老水井的土堆旁,我看到了一棵被粗暴推倒、连根拔起的巨大老槐树残骸,虬结的根须裸露在空气中,诉说着暴行。我在那堆腐烂的树根和碎砖烂瓦里翻找了足足两个小时,弄得灰头土脸,十指被碎瓷片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才勉强扒拉出几块深褐色的粗陶碎片,上面还残留着模糊的釉色。

按照老谢那邪门老头交代的,我把碎片和从旁边老槐树根下挖出的一捧相对干净的黄土,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新买的白布包好。然后骑车直奔城西的新公墓区。找到最东头那棵孤零零、枝叶还算茂盛的松树,在树荫底下找了个地方,用工兵铲吭哧吭哧挖了个深坑,把那个包裹郑重地埋了进去,填土,踩实。

做完这一切,我累得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那座小小的新土包,心里五味杂陈。阳光透过松针洒下斑驳的光点,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昨晚告别厅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厉鬼的尖啸、老谢那冰冷的铁链、玉佩的灼热……都变得恍惚而不真实,如同一个荒诞离奇的噩梦。只有手指上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摸了摸胸前衣服下的那块黑玉佩,它安静地贴着皮肤,温凉温凉的。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感觉涌上心头——恐惧、茫然、一丝荒谬,甚至还有一点点……难以言说的麻木?这个世界,好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无声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露出了底下光怪陆离、完全陌生的规则。而我,陈默,一个殡仪馆的底层合同工,莫名其妙地被一脚踹了进去,还莫名其妙地成了某个“后会有期”的恐怖存在的临时工?这叫什么事儿!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殡仪馆、报表、值夜班的轨道上。那块黑玉佩被我穿了根结实的黑绳,挂在了脖子上,藏在衣服最里面。虽然膈应,但老谢那句“能护着你点儿”的话,像根无形的刺扎在我心里,让我没敢真把它扔了。

平静了大概半个月。又是一个深秋的雨夜,冰冷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值班室的窗户上。我刚核对完一批骨灰寄存的信息,脖子僵硬,眼睛酸涩。正打算泡杯浓茶提神,突然,一阵强烈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电脑屏幕上的字瞬间变成了扭曲跳动的蝌蚪文,耳朵里嗡鸣作响。紧接着,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气息,如同冰冷的蛇,猛地从我胸口那块玉佩的位置钻了出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嗬……”我忍不住打了个巨大的寒颤,牙齿咯咯作响,身体瞬间僵硬得无法动弹。眼前的一切开始褪色、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殡仪馆惨白的灯光、冰冷的墙壁、堆满文件的桌子……都在我眼中迅速失真、扭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看见”——我看见值班室门口的地砖上,凭空出现了一串湿漉漉的泥脚印!那脚印很小,像是个孩子的,一步一个,正朝着我坐的位置延伸过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泥和水腥混合的气味。

玉佩!又是这该死的玉佩!它在报警!那股阴冷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绳索勒紧了我的心脏,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窒息。我猛地想起老谢消失前那句“后会有期”的鬼话,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妈的,这“期”来得也太快了!

就在那串诡异的湿脚印离我坐的沙发不足一米远时,那股玉佩散发出的、几乎要将我冻僵的阴冷气息骤然加剧!同时,一个熟悉的、干涩沙哑、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如同贴着我的耳朵根子响起,充满了疲惫和毫不掩饰的烦躁:

“小子!别傻坐着!东郊!东郊杨柳河废弃的泄洪闸口下面!快去!有个水猴子刚淹死个放学的娃!魂还没被拖远!捞上来还有救!快!我这边被个百年老吊死鬼缠住了!分不开身!地址给你了!跑快点!迟了那娃就真成替死鬼了!靠你了!完事请你喝奶茶!”

那声音又快又急,像连珠炮一样砸进我的耳朵,正是老谢!他语气里的焦躁和“被缠住”的信息,让我头皮发麻。东郊泄洪闸?淹死的孩子?水猴子?捞魂?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

玉佩的灼热和冰冷交替刺激着我的皮肤,老谢那不容置疑的催促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那串湿漉漉的泥脚印还在一步、一步地朝我逼近,腐臭的水腥味浓得令人窒息。

“操!”我低吼一声,不知道是骂这该死的玉佩,骂神出鬼没的老谢,还是骂这彻底脱轨的人生。身体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我像屁股着火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强光手电和车钥匙,看都不敢再看那串脚印的方向,撞开值班室的门,一头扎进了外面瓢泼冰冷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我的衣服,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激灵,脑子却诡异地清醒了一丝。我发动我那辆破旧的小电驴,车灯在如注的暴雨中划开两道微弱的光柱。引擎发出吃力的轰鸣,载着我,义无反顾地朝着城东那片被黑暗和雨水彻底吞噬的、传说中邪乎无比的泄洪闸口,亡命般冲去。胸口那块黑玉佩紧贴着皮肤,温凉之中似乎又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催促般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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