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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面青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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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西角“丁”字路口处,李三的面人摊子缩在宽大老槐树投下的阴影里,如同被遗忘的角落。这巷子早没了往日的喧闹,游人大多涌向网红打卡地,只留下他这摊子,孤零零守着一片清冷。李三那双常年揉捏面团的手,指节粗大变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裂口和洗不净的各色颜料痕迹。可就在这样一双手下,面团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转眼便是一个活灵活现的齐天大圣,金箍棒仿佛下一秒就要挥舞起来;又或是一个娇憨可爱的胖娃娃,脸蛋红扑扑的,似乎能听见咯咯的笑声。

“李三爷,捏个关二爷呗?”旁边修自行车的老王头叼着烟卷,眯着眼凑过来,“要骑着赤兔马,扛着青龙偃月刀那种!”

“成。”李三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他揪下一块醒好的暗红色面团,几根粗短的手指异常灵巧地翻飞、揉捏、按压,再用那柄磨得锃亮的小竹刀飞快地剔出铠甲鳞片和飘拂的长髯。老王头看着那红脸膛、丹凤眼渐渐成型,忍不住啧啧称奇:“神了!你这手活计,搁早年间,怎么着也得是‘李面人’的金字招牌啊!”

李三布满皱纹的脸上扯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他小心翼翼捏出赤兔马的雄健身姿,又将一小段极细的铜丝弯成偃月刀的形状,裹上银灰色的面泥,嵌入关羽手中。老王头看得入神,烟灰烧得老长掉在裤子上都浑然不觉。“绝!真他娘的绝了!”他拍着大腿赞叹。

“绝?”一个慢悠悠、带着点油滑腔调的声音插了进来,“老王,你这眼光,也就看看自行车轱辘吧。”

两人循声望去,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路边,几乎占去了小半条窄巷。车门打开,先探出来的是一只擦得能照出人影的棕色尖头皮鞋,接着是裹在笔挺西裤里的粗腿,最后钻出一个胖大的身躯。来人五十上下,顶着个溜光锃亮的大脑袋,脖子上的金链子粗得能拴狗,手指上硕大的金戒指几乎箍进肉里。他慢悠悠踱到摊子前,正是这条仿古街上最大古董铺子“博雅轩”的老板赵胖子。他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李三摊子上那些色彩鲜艳的面人,嘴角撇了撇,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花里胡哨,哄小孩儿还行。老李,你师父当年那手‘塑骨生肌’的绝活,没传下来?”

李三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直视着赵胖子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两条缝的小眼睛,里面精光闪烁。李三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刚做好的关公像递给了望眼欲穿的老王头。

赵胖子也不恼,嘿嘿一笑,自顾自从锃亮的鳄鱼皮手包里摸出一张照片,两根肥短的手指夹着,递到李三眼皮底下:“瞧瞧这个。”

李三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瞳孔猛地一缩。那是一件造型奇古、气势沉雄的青铜器——四羊方尊!即使隔着照片,也能感受到那历经三千年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与神秘,尊身上繁复狞厉的兽面纹和盘绕的夔龙纹,在光线下呈现出幽深的绿锈色泽。

“省博的镇馆之宝,”赵胖子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腔调,“下个月,要挪到新修的东馆去。这路上……嘿嘿,就是机会。”他肥胖的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照这个样子,用你的面团子,给我‘捏’一个出来。要足能以假乱真!连那层绿锈皮儿,都得一模一样!”

李三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围裙上捻了捻,指缝里嵌着干硬的面粉粒,扎得皮肤生疼。他沉默着,目光从照片上那件象征权力与财富的古老重器,缓缓移向自己摊子上那些五颜六色、只值三瓜俩枣的面人儿。摊子前冷清得能听见风吹过槐树叶子的沙沙声。老母亲躺在床上压抑的咳嗽声,药罐子在炉子上煎熬发出的噗噗轻响,还有房东催租时不耐烦的拍门声……这些声音日夜在他耳朵里盘旋。

“李三爷,”赵胖子凑得更近了些,一股浓烈的古龙水混合着雪茄烟的味道扑面而来,“干成了,这个数。”他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在李三眼前晃了晃,又迅速翻了一下手掌,“再加这个数!够你在城里买套小房子,安安稳稳把你老娘伺候走了!你那点面人,捏到猴年马月去?”

李三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三个字:“……多久要?”

赵胖子那张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眼睛眯得只剩下两条细缝:“下个月初五之前!东西得进新库房。时间紧是紧了点,可我知道,你李三爷,有真本事!”他拍了拍李三瘦削的肩膀,力道不小,“材料?家伙事儿?只管开口!我赵胖子,供得起!”说完,也不等李三再回应,转身钻回那辆黑色的轿车里,车子无声地滑走了,留下老王头目瞪口呆,和李三独自对着那张四羊方尊的照片出神。

打那天起,李三那间位于古城墙根下、终年潮湿阴暗的小出租屋,就彻底变了模样。狭窄的窗户被厚厚的黑绒布窗帘捂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天光。唯一的光源是工作台上那盏用铁丝和旧报纸勉强加固过的老式台灯,昏黄的光晕固执地圈住桌面上那片小小的战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其怪异的气味——浓烈刺鼻的化学药水味儿、生鸡蛋的腥气、某种不知名树胶的苦涩,还有长久不通风积累下来的霉腐味道,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肺叶上。

赵胖子果然“供得起”。屋角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材料:成桶的高级精白面粉,不同规格的金属丝和铜片,标着外文的瓶瓶罐罐化学药剂,甚至还有几包据说是从老矿坑里弄来的、研磨成极细粉末的天然矿物颜料,颜色幽深得像是凝固的血和苔藓。

李三彻底成了困在灯光下的囚徒。他几乎忘记了日升月落。工作台就是他的整个世界。桌子上摊满了从各个角度拍摄的四羊方尊照片,有些是他偷偷溜进省博隔着玻璃柜拍的,有些是赵胖子不知从什么特殊渠道搞来的细节图,甚至还有几张泛黄的、可能是几十年前的老照片,上面器物的锈色更加斑驳古旧。

他枯瘦的手指,此刻成了最精密的仪器。先用细细的铜丝弯折出方尊那雄浑刚劲、棱角分明的骨架,每一道转折都反复对照照片,力求精准。接着是漫长的塑形。不同硬度的特制面团被他精准地覆盖在骨架上,反复揉捏、堆塑、刮削。他调制的面泥极其讲究,面粉、蛋清、特制胶水、矿物粉末,甚至加入微量金属粉,只为模仿青铜那特有的沉重质感。汗水顺着他深陷的颧骨流下,滴落在未干的面泥上,他立刻用竹刀尖小心翼翼地剔掉,再补上新的。

最艰难的是复刻那些繁复到令人窒息的纹饰。四只大卷角羊头威严地探出尊腹,羊角盘曲虬结,羊眼圆睁,带着远古的神秘威仪。尊颈和圈足上,布满了细密如网的夔龙纹和饕餮纹,线条狞厉而流畅。李三的眼睛熬得通红,像两粒烧红的炭。他屏住呼吸,用自制的、细如针尖的竹签和小刻刀,在尚未完全干透的面胎上一点一点地抠、刻、挑、划。这需要难以想象的耐心和对手指力量毫厘不差的控制。一个微小的失误,比如刻深了一分,或者手抖了一下,就可能毁掉数小时乃至数天的功夫,只能铲掉重来。地上堆满了废弃的面疙瘩,像一场惨烈战斗后的残骸。

“三儿!三儿!”门外传来老母亲虚弱而焦急的呼喊,间杂着剧烈的咳嗽,“咳咳……吃点东西吧……你这都几天没正经合眼了?”

李三猛地从那种近乎入定的专注状态中被惊醒,手一抖,正在雕刻的羊角尖上崩掉了一小块。他懊恼地低吼了一声,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放下工具,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手上沾着的各色颜料和面泥在脸上留下脏污的痕迹。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老母亲颤巍巍地递进来一碗几乎没什么热气的白粥,上面飘着几根咸菜丝。

“妈,您别管我,快回去躺着。”李三接过碗,声音嘶哑干裂,“我……我快弄好了。弄好了,就有钱给您请最好的大夫,买最好的药,咱搬出去,不住这破地方了。”他看着母亲浑浊眼睛里深切的担忧,心头像被钝刀子狠狠割了一下。他仰头,几乎是把那碗冰冷的粥灌进了喉咙,食不知味。胃里一阵翻搅,但他强压了下去。碗塞回母亲手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关上了门,再次将自己锁回那片昏黄的光晕和令人窒息的怪异气味里,重新拿起那细如发丝的刻刀,凑近那尊尚未完成的面塑,仿佛要钻进去,与那上古的纹路融为一体。灯光将他佝偻的身影巨大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个沉默搏斗的巨人剪影。

最后几天,李三彻底陷入了疯狂。他几乎完全停止了睡眠,眼眶深陷得吓人,颧骨高高凸起,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工作台上的作品。做旧是最后的难关。赵胖子送来的化学药剂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李三戴着简易的橡胶手套——那是赵胖子特意叮嘱的“安全措施”——用极细的毛笔,蘸着调配好的、模仿青铜绿锈和红斑的腐蚀性溶液,极其小心地涂抹在面塑表层。每一次落笔都屏住呼吸,控制着药液的渗透深度和流淌的形态,模仿着数千年自然形成的斑驳痕迹。屋里那股化学药水的味道更加浓烈刺鼻了,混杂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汗酸味和霉味,令人作呕。

终于,在约定交货日期的前夜,凌晨三点。李三放下了最后一支笔。他像一截被骤然抽掉了所有力气的朽木,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却死死盯着工作台中央。

在昏黄灯光的笼罩下,那尊“面青铜”四羊方尊静静地矗立着。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几乎能吸收光线的幽暗青绿色,间杂着古老器物特有的黑漆古斑块和星星点点暗红色的铜锈斑。四只大卷角羊头从尊腹威严地探出,羊角盘曲,肌肉贲张,仿佛蕴含着远古的生命力。尊身上,繁复狞厉的兽面纹和夔龙纹纤毫毕现,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一种沉重、冰冷、历经千年的神秘气息,从这团由面粉、胶水和化学药剂构成的“青铜”上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狭小、污浊的空间。它不再是一件面塑,它是一件穿越了时空的、被诅咒的祭器,带着李三全部的心血、痛苦和灵魂的重量。

李三挣扎着爬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指,想要触摸一下那冰冷的羊角尖端。就在指尖即将碰触到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猛地窜了上来,冰冷刺骨,直透骨髓,仿佛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触电般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成就感和莫名恐惧的眩晕感猛烈地冲击着他。他瘫坐在地上,望着这尊耗尽了他全部生命精华的“杰作”,无声地咧开干裂的嘴唇,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不知是笑,还是哭。

第二天下午,赵胖子亲自开着他那辆黑色轿车来了。当厚厚的黑绒布窗帘被猛地拉开,久违的、带着初夏燥热的光线涌进小屋时,赵胖子那双被肥肉挤着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足能塞进一个鸡蛋。他带来的那个戴着金丝眼镜、号称是“高仿专家”的瘦高个男人,更是浑身一震,手里的放大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镜片碎裂的声音在小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老天爷……”瘦高个专家声音都变了调,他顾不上捡放大镜,几乎是扑到工作台前,脸几乎要贴到那尊面塑上。他哆嗦着戴上白手套,拿出强光手电筒,对着羊头、对着纹饰、对着锈色斑驳的角落,一寸一寸地仔细照射、观察。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冰冷的“铜锈”表面,感受着那刻意模仿出的粗糙颗粒感。

“纹饰……分毫不差……”专家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锈色过渡……太自然了……连这‘黑漆古’的哑光质感……简直是……鬼斧神工!”他猛地回头,看向瘫在墙角、仿佛只剩下一口气的李三,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混杂着极度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这真是面捏的?老李,你这手……已经不是‘艺’了,你这是‘妖’啊!”

赵胖子此刻也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肥胖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狂喜,眼睛里的贪婪光芒几乎要溢出来。他搓着肥厚的双手,发出“沙沙”的响声,几步走到李三面前,从鼓囊囊的手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动作近乎粗暴地塞进李三那件沾满油彩和面泥、已经看不出本色的破旧外套口袋里。

“老李!好!干得太他娘的好了!这是尾款!一分不少!”赵胖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你歇着!好好歇着!后面的事,不用你管了!”他像怕李三反悔似的,立刻招呼那个还在围着面塑啧啧称奇的专家,“快!轻点!装箱!小心!妈的这东西现在比金子还值钱!”他亲自指挥着,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指挥专家用厚厚的防震泡沫将那尊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面青铜”层层包裹,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特制的金属手提箱里。

李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口袋里那个硬邦邦的信封。钞票的棱角隔着薄薄的纸硌着他的皮肉。预想中的狂喜并未到来,反而有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虚感瞬间淹没了他,比这小屋里所有污浊的气味加起来还要沉重。他看着赵胖子那掩饰不住的狂喜和贪婪,看着那专家眼中残留的惊骇,再看向那空荡荡的工作台——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已经随着那尊面塑一起,被永远地装进了那个冰冷的金属箱子,带离了他的生命。一股冰冷的寒意,比昨夜触摸羊角时更甚,无声无息地从脚底爬升,缠绕住他的心脏。

几天后,一个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夜晚,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远处天际,闷雷如同沉重的车轮,在厚厚的云层深处缓缓碾过,预示着山雨欲来。省博新馆巨大的、现代化的建筑轮廓在昏暗的天光下沉默矗立,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李三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像个真正的力工,混在赵胖子安排的一小队搬运工人里,低着头,推着一辆装着空木箱的平板车,跟在押运真品四羊方尊的安保车后面,顺利进入了新馆的核心库区。库区内部灯火通明,巨大的空间里排列着一排排恒温恒湿的崭新钢制文物柜,空气里弥漫着新金属和干燥剂混合的味道,冰冷而缺乏生气。

他按照赵胖子给的示意图,像幽灵一样在迷宫般的通道里穿行,避开了几处监控探头。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他最终停在一条通往核心密库的备用通道拐角,阴影完美地覆盖了他。他蜷缩着蹲下,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感觉那寒意正透过薄薄的工装渗进骨头缝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库区深处搬运的吆喝声、叉车的引擎声、对讲机的电流杂音……所有声音都被他紧张的神经放大了无数倍,在耳膜里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金属轮子滚过地面的轻微声响。李三猛地屏住呼吸,从阴影的缝隙中望出去。只见赵胖子那肥胖的身影出现了,他亲自推着一辆小型液压搬运车,上面稳稳地放着那个熟悉的特制金属手提箱。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博物馆安保制服、身材瘦高的年轻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显得很紧张,不停地左右张望。李三认出来,那是赵胖子曾经提过的“内应”,叫小刘。

两人停在核心密库那厚重的合金门前。赵胖子迅速输入密码,又让小刘刷了门禁卡。沉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里面是存放着几件最高等级文物的独立小库房,其中就包括今晚的主角——真正的四羊方尊。它被安置在一个独立展台的防弹玻璃罩内,在库房内部柔和的射灯下,散发着幽深、庄严、历经千年沧桑的青铜辉光,厚重得仿佛能压垮时空。

赵胖子把小推车停在真品展台旁边,动作麻利地打开金属手提箱。当那尊耗费了李三全部心血和生命的“面青铜”在灯光下显露出来时,小刘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了惊恐。两尊四羊方尊,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并置在一起!

在专业的射灯光线下,细节的差异才被残酷地放大。真品那三千年岁月沉淀出的厚重包浆,那种由内而外透出的、无法言喻的“熟”感和“旧”感,带着天地灵气般的温润深沉。而李三的“面青铜”,虽然形神逼真到足以乱真,但在这种极致的光线下,却隐隐透出一种刻意模仿的“生”硬,一种化学药剂侵蚀后残留的“燥”气,一种缺乏真正时间沉淀的“浮”薄感,尤其是那层绿锈,在强光下终究显得过于“新”艳和“死”板了一些。它是一件完美的赝品,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杰作,却终究不是那凝聚了天地精魂的真器。

“愣着干什么?快!”赵胖子低声呵斥,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迅速打开防弹玻璃罩的侧边检修卡扣(这显然是内鬼小刘提供的关键信息),和瘦高个小刘一起,手忙脚乱地抬起沉重的真品四羊方尊,小心翼翼地往李三那个空木箱里放。同时,又将那尊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面青铜”赝品,放进展台,扣上玻璃罩。两人配合并不熟练,动作带着仓皇和笨拙。

就在真品即将被放入木箱、赝品已经端坐展台玻璃罩内的瞬间!

“住手!”

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和愤怒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猛地从通道拐角的阴影里炸开!李三像一道闪电般冲了出来,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气势。他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撞开了猝不及防的赵胖子!赵胖子肥胖的身体一个趔趄,重重地撞在旁边的钢制文物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李三没有去抢那真品,也没有碰那赝品。他像一头发狂的狮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吓傻了的小刘,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如同铁钳,一把揪住了小刘的安保制服前襟,将他死死顶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

“看着它!看着它!”李三的声音嘶哑破裂,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喷出的唾沫星子溅在小刘惨白的脸上,“你他娘的看清楚!那是我的命!是我老娘咳出来的血!是我用这副骨头熬出来的油!它就值你们这点黑心钱?!”他剧烈地喘息着,枯瘦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虚弱而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你们……你们糟蹋的不是东西!是……是……”他想说“是祖宗的手艺”,想说“是匠人的心血”,巨大的悲愤和身体的极度透支堵住了他的喉咙,只剩下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李三!你找死!”赵胖子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脸上肥肉扭曲,眼中凶光毕露。他顺手抄起旁边工具箱里的一把沉重的合金扳手,恶狠狠地朝李三的后脑勺抡了过去!风声凄厉!

“啊——!”小刘目睹这骇人的一幕,发出凄厉的尖叫。

就在扳手即将砸中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尊被安放在防弹玻璃罩内的“面青铜”四羊方尊,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紧接着,在赵胖子、小刘和李三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坚硬沉重的“青铜”表面,竟然像烈日下的蜡像一般,开始无声地、迅速地融化、塌陷!

羊头那威严的卷角最先软垂下来,化为一滩暗绿色的粘稠液体,顺着尊体流淌。繁复狞厉的兽面纹和夔龙纹如同被无形的手抹去,迅速模糊、坍塌。整个方尊的形状飞快地崩塌、垮落,再也看不出丝毫原先威严的轮廓。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件耗费了李三无数个日夜、倾注了所有心血和灵魂的“杰作”,就在防弹玻璃罩内,彻底化为了一滩暗绿色的、不断冒着微小气泡的、散发着浓烈化学药剂和面团腐败气味的粘稠糊状物!它瘫在展台上,像一具迅速腐烂的尸体,丑陋、恶心,嘲笑着所有的野心和贪婪。

这诡异到极点的一幕,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李三的脑海深处!他揪着小刘衣襟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松开。他踉跄着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玻璃罩内那滩不断冒着气泡的、还在微微蠕动的暗绿色糊状物。脸上所有的愤怒、痛苦、不甘,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空洞和茫然所取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内部彻底碎裂了。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身体晃了晃,像一株被彻底蛀空了的老树。

赵胖子也完全被这超现实的恐怖景象吓呆了,举着扳手僵在原地,脸上的凶残凝固成一种愚蠢的惊愕。小刘更是双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裤裆瞬间湿了一片,眼神涣散,嘴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就在这时,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无数把利刃,猛地划破了死寂的库区!红光疯狂闪烁,映照着每个人惨白惊恐的脸!

“糟了!快走!”赵胖子如梦初醒,巨大的恐惧压倒了贪婪。他再也顾不上真品,也顾不上瘫在地上的小刘,肥胖的身体爆发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敏捷,像只受惊的肥硕老鼠,连滚爬爬地冲向备用通道的出口,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库区里激起阵阵回响。

李三没有跑。他甚至没有再看那滩正在不断冒着气泡、慢慢停止蠕动的绿色糊状物。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被赵胖子遗弃在地上的、装着真品四羊方尊的空木箱。沉重的国宝静静地躺在箱底,在警报的红光下,散发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沉静而永恒的青幽光芒。

他伸出那双枯瘦、布满裂纹和老茧、沾满各色颜料和面泥的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地、无比珍重地抚摸着冰冷的、刻满古老纹饰的青铜器壁。那触感,厚重、坚实、冰凉,带着穿越三千年时光的沉默力量。

“你……你才是真的……”李三对着这件不会说话的国之重器,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嘴角却向上扯动,露出一丝奇异而虚弱的笑容,像是解脱,又像是无尽的疲惫,“它……它化了……它比……比那些人的心……干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混。

终于,他枯瘦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像一根被彻底抽去了所有支撑的朽木,缓缓地、无声地向前倾倒。额头轻轻地、带着最后一丝温度,触碰在冰冷坚硬的青铜器壁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轻响。

他蜷缩着,像一片枯叶,安静地伏在装着国宝的木箱旁边。警报的红光依旧在他身上疯狂地扫过,映亮了他脸上那抹凝固的、近乎安详的疲惫笑容。库区沉重的脚步声和安保人员的呼喝声由远及近,如同潮水般涌来。而展台上,防弹玻璃罩内,那滩暗绿色的糊状物,彻底停止了冒泡,在刺目的红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令人作呕的粘稠,如同大地深处最污秽的淤泥,无声地嘲弄着一切。

窗外的闷雷终于炸响,积蓄已久的暴雨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新馆巨大的玻璃幕墙,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哗声,仿佛要冲刷尽这世间所有的污秽、贪婪和那短暂存在过的、惊心动魄的“艺绝”。雨水在玻璃上肆意流淌,扭曲了外面古城模糊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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