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的这一层是一座山，时羽并没有在鬼城附近看过这座山，可能曾经存在于多年以前，后来和剑修的雪原一样湮灭在时间的变迁中。
地势复杂，给时羽和陈言提供了许多可以躲藏的地方，但同时也多了许多危机。
山石，枯木，飞禽走兽。
山林中可以取人性命的东西太多了，但陈言却不敢随意再使用谶言，上次在港口小学吃的亏足以让他长了记性。
时羽不疾不徐，轻松便将陈言的招式一一化解，歪头问道：“嗯？要跟我拼身手？怎么不用你的乌鸦嘴了？”
他心里不痛快，自然也不想让陈言痛快。
陈言剩余的那只眼中闪过冷意，凭空取出一把枪指向时羽：“你就这么肯定我赢不了你？”
时羽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像是天真的笑容，“不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甚至没有躲闪的意思，“陈言，你还是接受现实吧。”
陈言冷笑：“接受什么？”
时羽：“接受……你被抛弃了的事实。”
陈言瞳孔猛缩，那只已经废掉的眼睛突然爆发出难以忍受的痛意。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耳边似乎又出现青年冰冷带着怒气的声音：
“陈言，我不是说过不许伤害他吗？”
往日温暖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将他额前的发丝撩开，随后那双曾经带着他走出泥泞的手却狠狠戳进了他的眼眶！
他不恨大人废了他的眼睛，他的命是大人救回来的，他想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他恨时羽，恨呪言，恨那些被大人记挂在心上的黑塔守护者。
他们都该死！
时羽在陈言赤红色的眼中看到了滔天的恨意，他微微弯起唇角：“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虫师要把你们这些替代品推到我的面前了。”
火鬼，水鬼，黎翩，宋戈。
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排着队地在他们眼前蹦跶，像是生怕自己多活一天似的。
“因为虫师想把你们这些包袱甩开，然后利用一个全新的身份，清清白白地行走在鬼城中。”时羽眼神轻蔑，心里却像刀割一样疼，“只要你们消失，这世界上所有见过虫师真面目的人就都死了，到时候谁还会知道他的身份？”
连沧他们见到的也只是被虫师丢弃的人皮，至于他的新面目，恐怕只有这些替代品才知道。
“你胡说！”陈言恶狠狠地瞪着时羽，“大人不可能放弃我们！”
“那他为什么让刀鬼给我传话，说你是背叛者？还特意告诉我们投放到四区的虫藤是你所为？”
“什么？”陈言后退了两步，被时羽的话说得震惊不已，“不可能，大人怎么会这么说？”
他从没有背叛过大人，大人吩咐的每件事他都尽心竭力去办好，无论是诱惑朱家和白家试药，从而造出黑山黑塔里这些活鬼，还是设计白家老二杀了白狸王。
每件事他都办的无可挑剔，大人为什么会放弃他？
陈言眼中闪过茫然，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干瘪的眼眶，汗水已经把眼罩打湿，贴在还未愈合的伤口上有些疼。
时羽心里涌起悲凉，现在的陈言和当年的他们一样可悲，一样愚蠢。
“不对，不对，不对，是你花言巧语，”陈言对着时羽的方向接连开枪，等子弹全部耗费完后，他直接将枪扔到了一边，“呪言，你真该死！”
时羽：“该死的是你们！你们这些人，居然敢在鬼城造出那么大的骚乱，不但肆意地对妖鬼动手，甚至还妄图牵扯尘世！”
陈言拔地而起，贴近了时羽的身侧，掌中出现一把锋利的匕首。
时羽架住他的胳膊，攻向他的下盘随后往后一退。
陈言的神智涣散，他满脑袋想的都是时羽在骗他，时羽为什么要骗他，时羽真的在骗他吗？
身边越来越少的同伴，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去黑塔将他们解救出来，但最后都被大人拒绝了。
大人说，把人从黑塔中救出来的代价太大了，大人不想让他们身处险境。
所以陈言信了，眼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想要再次对呪言下手，他只能另外寻找同盟。
但是猪族，蜂族，猞猁族，这些人都太过废物，居然连一个时羽都杀不死。
“废物废物废物……都是废物！”陈言眼眶突起，遍布红色的血丝。
时羽皱了皱眉，感觉他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
“呪言，我要杀了你！”陈言不顾当初时羽的那句真言，张口便说道，“碎石滚落，给我砸死他！”
时羽挑了挑眉，回头望向山上忽然滚滚而下的碎石，张口也说道：“定。”
仿佛按下暂停键的电影，碎石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停在半空。
但这些被定住的石头只是时羽这一侧的，因为真言的缘故，谶言会大半反噬在陈言的身上。
只听一阵树枝被压断的声音，陈言头上忽然飞下一块巨石。
陈言没有想到自己的谶言这么轻松就被破了，他哑然失声向后退了几步，但那些被压断的树枝却恰好掉落在他的身后。
陈言被树枝绊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块巨石飞向自己，把他压在了身底。
时羽看他呕出一口鲜血，走到他的身边蹲下了身子，“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和你纠缠这么久？”
陈言满脸都是鲜血，勉强地笑出了声，“你赢了，我想和你同归于尽都不行。”
时羽垂眸，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因为这里是黑塔，你永远不可能在黑塔胜过我。”
“可你的爱人也死了，你并没有比我强多少。”陈言说话断断续续的。
碎石掉下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大人的身影。
大人明知道他会死，却一直袖手旁观。
原来……大人真的不要他了。
陈言仿佛回到了渡鸦港，又变回了那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灰扑扑的小乌鸦，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将他从地狱中带出来。
他闭上了双眼，心中那股癫狂退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你杀了我吧。”
时羽吐出一口气，沉声说道：“陈言，我会剥夺你的能力，至于你的生死，要交给黑塔来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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