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有财拍了拍手上的鸡毛,沉着脸往院门走。他走得慢,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
“出事了?出啥事?该不会是张三他们...”
“不可能,那三个混账就算要闹,也不会这么早。”
想到这,他走到门后,伸手拉开门闩。
“吱呀——”
木板门刚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影就挤了进来。
是屯子里的赵老四,五十多岁,瘦得像根竹竿,这会满脸惊慌,嘴唇都在哆嗦。
“大队长!可...可算找到你了!”
赵老四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利索。
刘有财上下打量着他,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老四,你这是咋了?大早上吵吵把火的,出啥事了?”
赵老四一把抓住刘有财的胳膊,手劲大得吓人。
“陈寡妇家!陈寡妇出事了!”
“陈寡妇?”
刘有财一愣,脑子里闪过那个总是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的女人。
“她家能出啥事......”
......
思绪恍惚间,陈有财被一阵老母鸡的叫声拉回心神,深深叹了口气,手里端着那杆黄铜烟锅,眼神空洞地望着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
烟丝早就烧尽了,只剩下一点暗红的火星在烟锅里苟延残喘,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把烟嘴凑到唇边,吸一口,吐出一团根本不存在的烟雾。
他的思绪还陷在往事的泥潭里。
陈寡妇那张总是低眉顺眼的脸,张三那三个混账嬉皮笑脸的模样,还有儿子刘大山那双日渐麻木的眼睛...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转。
“唉...”
刘有财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一步错,步步错啊...”
当年陈寡妇上吊的事,他不是没查过,那天晚上有村民听见陈寡妇家那边有动静,听到动静,但没人敢出来看。
第二天发现人死了,他带着民兵去现场,屋里一片狼藉,明显被人翻过。
他当时心里明镜似的,八成跟张三他们脱不了干系,所以他把那三个混账关了起来。
想着至少给陈寡妇娘家一个交代,也给自己挽回点面子。
可张三那个滚刀肉,被关了还不老实,吵着嚷着要见他。
刘有财心里有鬼, 怕张三他们乱说话,所以他还真就去见了。
柴房里,张三、王麻子、李二狗三个人被关了两天,身上臭烘烘的,但眼神还是那股子混不吝的劲。
见刘有财进来,张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刘大队长,可算把您盼来了。”
刘有财沉着脸。
“张三,陈寡妇的事,我知道是你们...”
“哎哟,刘大队长,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没等刘有财把话说完,张三就叫起屈来。
“陈寡妇是自己想不开上吊的,跟我们哥仨有啥关系?那天晚上我们在家睡觉,我爹我娘都能作证!”
“放屁!”
刘有财张三这么无耻,火气瞬间就上来了。
“有人听见她家那边有动静!”
“那兴许是野猫野狗呢?”
王麻子在一旁阴阳怪气。
“再说了,刘大队长,您这么急着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该不会是....?”
刘有财心里“咯噔”一下,没敢吱声。
张三眯着眼,压低声音道。
“刘大队长,有些事吧,大家心里清楚就行,非得挑明了说?您要非把我们往死里整,那我们哥仨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要知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刘有财心上。
刘有财当时就怂了,那会“种地大业”大业未成,还没看到希望...
他不敢赌。
所以那场谈话,他不但没能拿捏三人,反而被张三他们反向将军了。
最后关了张三他们四天,然后刘有财找了个借口,就把三人给放了。
后来陈寡妇娘家来闹,他为了给张三他们擦屁股,带着全屯的青壮年堵在村口,跟人家动了手。
当时那场面,现在想起来还心惊肉跳,锄头铁锹乱飞,哭喊叫骂声震天,最后打伤了好几个,公社来人调解才勉强压下去。
那之后,陈寡妇娘家又来了几次,每次都被他带人堵了回去。
时间长了,那边也疲了,慢慢就不来了。
好在陈寡妇的事过后,张三他们倒是老实了不少。
虽然还是偷奸耍滑,不干正事,但跟之前偷鸡摸狗耍流氓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就跟好人一直做好事,忽然干了件坏事,人人都骂,而坏人一直做坏事,忽然干了件好事,人人都夸是一个道理。
就这样,刘有财过了两年表面看来很“舒心”的日子,这期间,他隔三差五就“下地耕耘”......
刘大山睡在隔壁,不知道听没听见,反正第二天照样沉默寡言,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
可不知道是“种子”不够饱满,还是“地力”不行,一直没动静。
刘有财急得嘴上起泡,可种地这事,急也没用。
至于刘大山...怎么说呢,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现在整天沉默寡言,除了干活就是睡觉,两耳不闻窗外事。
好在还知道自己吃饭,而且吃得不少,不然刘有财都以为他受了刺激成傻子了。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往事,刘有财又往烟锅里塞了一撮烟丝,划着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视线根本没有焦距,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
现在还没开春,地里没啥活,还在猫冬呢。
王招娣在厨房做晚饭,锅铲碰撞的声音隐约传来。
刘大山在院子角落的柴堆那儿劈柴,斧头起落,发出沉闷的“梆梆”声。
这个家,从表面上看着还算正常,可内里早就烂透了。
就在这时—— “咚咚咚!咚咚咚!”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没等敲门,一个惊慌的喊声就传了进来。
“大队长!在家不?!出事了!田文静出事了!”
刘有财一个激灵,手里的烟杆“啪嗒”掉在地上。
“田文静? ”
他脑子里飞快地搜索这个名字,想起来了,是去年秋天新来的知青。
临安人,说话软软糯糯的,长得挺秀气,就是性子太软,走路总低着头,见人就脸红。
她出啥事了? 刘有财赶紧捡起烟杆,拍了拍身上的灰,快步走到院门后,拉开门闩。
门刚开,一个年轻人就冲了进来,二十出头,戴着副黑框眼镜,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胸前别着个像章。
这是知青院的队长,叫周明,京城来的,高中毕业,在知青里挺有威信。
这会周明满头大汗,眼镜都滑到了鼻尖,推了推眼镜,声音都在发抖。
“大队长!不好了!田文静...田文静跳河了!”
“啥?!”
刘有财眼睛瞪得老大。
“跳河?人呢?救上来没有?!”
“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周明喘着粗气。
“幸亏去河边洗衣服的两个女同志听见动静,赶紧喊人,把人捞上来了!”
“现在人在知青院,冻得直打摆子...”
刘有财心里一沉,跳河?这可不是小事。
知青要是在屯子里出了人命,他这个大队长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走!赶紧过去看看!”
他二话不说,跟着周明就往知青院跑。
知青院在屯子西头,是以前地主家的老宅子改的,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住了十几个知青。
刘有财跟着周明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脑子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该怎么处理这事。
刚到知青院门口,就看见院子里围了黑压压一片人。
除了男知青,还有不少看热闹的村民,一个个伸着脖子往女知青住的那间屋子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让开!都让开!”
周明大声喊道。
“大队长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刘有财背着手,沉着脸走进去,那架势,还真有几分大队长的威严。
女知青住的是东厢房,门开着,里面挤了不少人。
刘有财走进去,一股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
炕上,一个小姑娘裹着厚厚的棉被,整个人缩成一团,正在瑟瑟发抖。
她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还在往下滴水,这就是田文静。
刘有财见过她几次,印象里是个很漂亮的姑娘,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得像瓷,说话声音细细的,带着江南水乡的软糯。
可现在,这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不知是河水还是眼泪。
炕沿坐着四个女知青,正手忙脚乱地照顾她,一个用毛巾给她擦头发,一个端着碗热水想喂她喝,另外两个搓着她的手脚,想让她暖和起来。
刘有财扫了一眼这四个人,扎着两条麻花辫的是李秀英,鲁省来的,短头发个子高的是孙红梅,本地人。
戴眼镜文文静静的是赵晓芸,申城来的,还有个圆脸眼睛红肿的是王芳,跟田文静同是临安来的,两人关系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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