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大人孩子都没了。
人没气了，接生婆才敢下手去掏，硬把小孩拽了出来。
是个丫头，早就憋死了。
好在先生下来的是个男孩。
就算老婆不死，这个孩子也是得卖掉的。如今连老婆都折了，他更是养不活。
于是有人找到了钟怀山。
因为他早就托人悄悄打听过，看有没有谁家愿意送养男孩子。
因为生这个孩子，老婆命都没了，孩子的爸爸就狠狠心，比上一个卖掉的孩子，多要了二百块钱。
至少得卖够老婆的棺材钱。
钟怀山出了八百块钱，其中包含了中间人的佣金。
这时候钟宝儿已经不能自理，每天躺在床上，擦屎端尿的，平时都是马美娥照顾着。
八百块钱买的孩子抱回来之后，马美娥不放心廉仙芝带，就自己亲自带着，让廉仙芝照顾钟宝儿。
钟麒祥把自己不行的无能，都迁怒到廉仙芝身上。
如今的廉仙芝，被钟麒祥折磨得没了人形，当年被村民公认的仙女一般的姿容，早就荡然无存。
在这种情况下，钟怀山把她安排进了学校，当了姚天铭手下的代课老师。
钟麒祥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用一切可以用得到的东西，来折磨廉仙芝。
廉仙芝的内衣上，经常血迹斑斑。
廉仙芝感觉生不如死，每天麻木地活着，漂亮的大眼睛里渐渐没有了光。
钟怀山看这情形，觉得再这样下去，这个曾经让他们家引以为傲的漂亮的儿媳妇不死也得飞走。
这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倒不是说他们家多么离不开廉仙芝，而是今非昔比，况且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
钟麒祥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懒汉。
找对象的时候他那么抢手，他样貌长得好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家境好。
如今分田到户，不再是生产队的时候，队长有权力派活定工分。钟麒祥不能再混日子了，但是家里的责任田，他连地头都找不到。
自从他的身体出了问题，钟麒祥更是学会了酗酒。
每天窝在家里胡吃海喝，体重飙到了二百多斤。整天头发蓬乱，眼角眵目糊成堆，活像邋遢鬼。
很难想象出他年轻时，电影海报上帅气男影星的模样。
钟麒祥现在是酒不离口。
早起要喝酒，睡前也要喝；心情好与不好，都要折磨廉仙芝。
钟怀山喝斥他，他眯着长满眵目糊的眼睛看着他爹，说早晚要弄死他。
马美娥骂她，他歪着嘴笑他妈：你是挨打挨骂还没挨够是吧？
钟苗苗天天躲着他走。
进屋看到床上的钟宝儿，就骂：你他娘的怎么还不死？我上辈子欠你啥了，你这辈子来膈应我？
弄得家里天天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钟怀山知道，自己这根独苗苗算是废了。
自己五十多岁了，也干不几年了。他真的担心，假如廉仙芝受够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等他老了，又能指望上谁呢？
因此他决心拖住廉仙芝，让她离不开南洼里，离不开这个家。于是他就在村小学缺老师的当口，把她塞进了学校里。
他对廉仙芝说，她如今的身份是村里代课教师，要不了两年，他就会瞅机会帮她争取到乡代课教师的名额，那样公社里都承认她的教师资格。
然后就等着国家的政策，说不定哪一天政策放宽了，她就能像她文松叔和校长姚天铭一样，转为国家正式教师了。
那就吃上了商品粮，有国家养着，退休后也有工资拿。
他给廉仙芝画了一个很大的饼，让廉仙芝觉得，要是自己一直待在南洼里，就会有美好的未来。
马美娥很不理解钟怀山的安排，她私底下嘟囔钟怀山：“你是嫌我死得慢呢，把她提溜学校里去！她在学校里享福，我不光要照顾小的，还得招呼着床上瘫着的那个。这一大家子的吃吃喝喝，哪样不得我操心？”
钟怀山一直觉得马美娥没长脑子，要是长脑子了，能看不出他的良苦用心？
他一直都不屑于和没脑子的人掰扯，他觉得那简直是浪费他的气力，侮辱他的智商。他一贯的做法就是喝斥加嘲讽，这样才能显得他的高明。
廉仙芝上过小学四年级，姚天铭按钟怀山的指示，给她安排了一年级的数学课。
虽然说她上过四年级，但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而且那个时候上学，一半的时间都是帮家里干活。
学到的那点儿知识，早就就着馒头吃光了。
而且现在课本上的内容，怎么看怎么和以前不一样。
她觉得小学一年级的题，比她上学时四年级的题目还要难。
好在她很努力上进，遇到不会的问题，就虚心向其他老师请教。
成年人学习知识，是真正的用心在学，还是要比几岁的娃子学得快。
因此她进步很快，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一年级数学的主要内容。
姚天铭作为聂圩小学的校长，没有担课，比其他的老师清闲。
因此廉仙芝请教最多的，就是姚天铭。
其实钟文松早就看出了姚天铭和廉仙芝之间的眉来眼去，不过他回来从来没有和李停说过。
一来廉仙芝按辈分叫他叫叔，不管怎么说是同一个家族里的人。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虽然李停不是外人，可是他不能保证她不会往外说。
他对李停怂恿宁海霞，让廉建伟家来净宅那一场，始终没有释怀。
然后就是他不是个爱在背后说人长短、搬弄是非的人。
别说他没有亲眼看到姚天铭和廉仙芝实质性的媾和，就算看到了，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到处去说。
老钟和聂大梅性格迥然不同，但是不爱碎嘴这一点很相似，钟文松就继承了他们的这个优点。
李停知道这件事，是李玉芝那天晚上来她家里，告诉她的。
那天他们吃过晚饭，正要睡下的时候，李玉芝来了。
李停觉得她这么晚来他们家里，肯定有事。
但是她又不说，就坐在堂屋的床上不吭声。
李停终于忍不住问她的时候，她的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一共逮到姚天铭和廉仙芝三次。
确切见到的是两次，因为第一次没有亲眼看到他们做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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