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泉市郊，一处隐秘的私人茶舍。最深处的“竹韵”包间，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低垂，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室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宫灯，光线朦胧，映照着名贵紫檀木茶桌上精致的茶具。上等的普洱陈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本该是怡情养性的氛围，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冰冷而紧绷的压抑感。
市长赵达康和常务副市长孙耀东相对而坐。没有茶艺师，没有服务员，只有他们两人。赵达康靠在宽大的太师椅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扳指，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孙耀东则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握放在膝上，额头在灯下隐隐可见细密的汗珠。
“消息…确切吗？”赵达康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孙耀东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干：“基本…可以确定了。环保局的老马偷偷递出来的话，说监测总站那边，最近有人在以‘梳理历史数据’为名，频繁调阅，特别是三号码头区域那些…敏感年份的原始记录。还有审计局的小王透露，财审一处那个孙雯，最近在悄悄核对几家关联企业往来的账目，问的问题…很刁钻。”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几乎耳语：“更麻烦的是…市公安局科信支队那边，周文带去的几个人，借着系统巡检的名义，对数据日志的查询深度…远超常规。他们好像在…反向追踪某些特定操作的来源Ip。”
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茶水在壶中微微沸腾的咕嘟声，显得格外刺耳。
赵达康的眼皮猛地跳动了几下，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他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仿佛要浇灭心头的怒火。
“看来，有人是铁了心，要挖坟掘墓，不死不休啊。”他放下茶杯，声音冷得像冰。
“是谁在背后搞鬼？”孙耀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秦风？他刚来不久，就敢…”
“不是他还能有谁？！”赵达康猛地打断，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文旅项目刚签下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了！哼，打着环保、民生的旗号，想拿这个当投名状，往上爬？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他眼中疑云密布，想到了省里可能的某些动向，或者周海洋那暧昧不明的态度。
“刘玉凤呢？她分管卫健，会不会也…”孙耀东想到另一种可能。
“那个女人，滑不溜手，背景又深，暂时摸不透。但她和秦风走得不近不远，难保没有暗中通气。”赵达康分析道，“还有那个新来的周文，是秦风从云峡带来的铁杆！这几个人，很可能已经串通一气了！”
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茶具叮当作响：“我早就说过，对这些人不能客气！当初就不该让周文进来！现在好了，引狼入室！”
孙耀东吓得一哆嗦，连忙劝道：“市长，息怒！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应对！他们现在只是暗中调查，还没拿到铁证，我们还有时间！”
赵达康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靠回椅背，眼神变得阴鸷而锐利，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野兽。
“应对？当然要应对！而且要快、要狠、要彻底！”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部署：
“第一，清理痕迹，坚壁清野！”他目光如刀射向孙耀东，“你亲自去办！让环保局陈浩，立刻、马上，把所有敏感时期的原始监测数据底稿，特别是手写记录、实验室原始图谱，全部找出来，统一销毁！电子记录…让技术科的人处理干净，要做成系统故障、数据覆盖的样子，天衣无缝！审计那边，让相关企业把所有账目处理好，该平的平，该毁的毁，所有经手人，封口！”
“是！我马上安排！”孙耀东冷汗直流，知道这是要抹掉所有物理证据。
“第二，敲山震虎，敲打嫌疑人！”赵达康继续道，“找个由头，开个环保工作会议，让陈浩在会上不点名批评某些人‘不务正业’、‘胡乱作为’！对郑怀远那种不老实的，找个借口，停职审查！审计局那边也一样，给孙雯加点无关紧要但繁琐的工作，把她困住！至于周文…”他眼中凶光一闪，“让公安局李强给他多派点‘急难险重’的活儿，把他和他的人支开，远离核心数据系统！同时，放出风去，就说市里接到举报，有人在调查中违反程序、以权谋私，正在核查！”
这是要打草惊蛇，同时切断调查路径，并反泼脏水。
“第三，转移视线，制造矛盾！”赵达康阴冷地笑了笑，“他不是喜欢搞环保民生吗？好！我们就给他加点料！让东风县那边，找几个‘老实巴交’的村民，到市政府门口‘反映情况’，就说文旅项目拆迁补偿不公平，断了他们的生计！再找几家小报，炒作一下！把水搅浑！让所有人都觉得，秦风是为了政绩，急功近利，不顾百姓死活！我看他还有没有精力去查什么陈年旧账！”
这一招极其毒辣，旨在用新的焦点事件吸引舆论和上级注意力，并将秦风置于道德洼地。
“第四，试探周海洋，争取支持！”赵达康最后道，“我找个机会，私下向周书记汇报，就说发现秦风同志工作方式有些急躁，可能影响了班子团结和稳定大局，探探他的口风。只要周书记不明确支持秦风，我们就占了上风！”
一番部署，环环相扣，既有技术上的毁灭证据，也有人事上的打压隔离，更有舆论上的混淆视听和政治上的合纵连横，显示出赵达康在危机处理上的老辣与狠厉。
孙耀东听得心惊肉跳，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全面、最果断的应对方案。他重重点头：“市长，我明白了！我立刻去办，保证每一件都落实到位！”
赵达康死死盯着他，语气森然：“耀东，这件事，关系到你我的身家性命，关系到江泉的大局！没有退路！必须办成铁案一样，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孙耀东完全明白那未尽的威胁。他用力点头，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去吧。”赵达康挥挥手，疲惫地闭上眼睛，“记住，快、准、狠！”
孙耀东躬身退出包间，轻轻带上门。
包间内，赵达康独自坐在昏黄的灯光下，脸色变幻不定。桌上的普洱茶早已冰冷，香气散尽，只余下苦涩。他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一旦启动，就没有回头路。要么将对手彻底按死，要么…就是万丈深渊。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窗棂，更添几分凄冷与肃杀。这间密室里谋划的风暴，即将席卷整个江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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