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宫殿,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白雾尽头。
通体由白骨构成。
巨大,森然,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精致。
像是某个疯癫工匠耗尽心血,打造出的死亡艺术。
云逍停下脚步。
他看着这座宫殿,感觉自己之前的猜测还是太保守了。
这已经不是粉丝见面会了。
这是准备直接把偶像请进自家祠堂,日夜供奉的架势。
“走。”
玄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吐出一个字。
他的声音很平静。
仿佛眼前不是一座白骨魔宫,而是一间寻常的乡野茅庐。
云逍吸了口气,跟上。
事已至此,再怂也没用。
他现在只希望,师父的“道理”,别把这座看起来不太结实的骨头房子给直接讲塌了。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宫殿前的白骨台阶。
台阶光滑如玉,泛着冷光。
每一步落下,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死寂。
宫殿的大门敞开着,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门口,站着两排侍女。
她们穿着统一的素白长裙,身段婀娜,面容精致。
每一个,都堪称绝色。
但她们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活人的神采。
空洞,麻木。
像是最完美的木偶。
她们对云逍的到来视若无睹,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远处骨笼里挣扎的孙刑者等人,同样无法引起她们丝毫注意。
她们的视线,只汇聚在一个点上。
玄奘。
当玄奘的脚踏上第一级台阶时。
所有侍女,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动作整齐划一。
九十度鞠躬。
她们的声音,也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毫无情感起伏,冰冷而标准。
“欢迎老板回家视察工作。”
云逍:“……”
他确认了。
那个暗中的家伙,不仅变态,脑子还有点大病。
老板?
视察工作?
这是什么奇怪的称谓。
听起来,不像是粉丝对偶像,倒像是……下属对上司?
玄奘面无表情,径直走入大殿。
云逍紧随其后。
一踏入殿门,那股浓郁的“陈年老醋”味,瞬间变成了另一种更具体,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殿内,同样是由白骨构筑的世界。
高大的穹顶,盘旋的梁柱,墙壁上繁复的浮雕。
一切都闪烁着象牙般的光泽。
大殿中央,摆着一张无比巨大的白骨长桌。
桌上,已经备好了“佳肴”。
云逍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不是凡间的食物。
左手边,是一盘黑色的“果冻”。
它在盘中微微颤动,表面光滑,却不断向外散发着一股浓稠的怨念。
云逍的【通感】告诉他,这道菜的名字,应该叫“百年怨气膏”。
右手边,是一碗“浓汤”。
汤色浑浊,如同泥浆,里面翻滚着一个个绝望的气泡。
云逍甚至能“听”到,气泡破裂时,发出的无声悲鸣。
这碗汤,叫“无尽绝望羹”。
桌子正中,摆着最大的一盘菜。
一盘惨绿色的“沙拉”。
那些由未知物质构成的“菜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通感】反馈回来的味道,让云逍头皮发麻。
那是心碎的味道。
被碾碎,被抛弃,被遗忘后,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心碎。
“心碎凉拌。”
云逍在心里给这道主菜命了名。
他敢肯定,这桌“阴间米其林”,寻常人别说吃,光是闻一闻,神魂都得当场馊了。
这根本不是宴席。
这是一场,用情绪和执念烹制出的,最恶毒的诅咒。
“坐。”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大殿尽头的王座上传来。
云逍抬头望去。
那王座,比大殿里的一切都更加华丽。
它由无数个姿态各异的骷髅头堆砌而成,骷髅头的眼眶里,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
一个身影,端坐其上。
身影被阴影笼罩,看不真切。
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很纤细。
不像是男人。
玄奘没有理会那个声音。
他走到长桌前,拉开一张白骨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动作从容,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云逍犹豫了一下,也在玄奘旁边坐下。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参加一场死亡游戏的玩家。
每一步,都可能触发即死陷阱。
“师父,这饭……”
云逍小声开口,想提醒一下。
“看着。”
玄奘吐出两个字,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桌上的“菜肴”。
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那两排侍女,迈着同样僵硬的步伐,无声地走了进来。
她们走到桌边,为两人摆上白骨制成的碗筷。
然后,开始“布菜”。
一勺“百年怨气膏”,盛进玄奘碗里。
一碗“无尽绝望羹”,摆在玄奘面前。
至于云逍……
她们再次将他当成了空气。
他的面前,空空如也。
云逍嘴角抽了抽。
行吧。
这区别对待,还真是表现得明明白白。
他乐得清闲,正好可以仔细观察。
他的【通感】异能,早已全力运转。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负面情绪的“味道”。
嫉妒,怨恨,不甘,思念……
这些味道,都源自同一个方向。
王座上的那个身影。
但,当云逍试图深入探查那些侍女时,却发现了极其诡异的一点。
这些侍女身上,是“无味”的。
在【通感】的世界里,她们就像一个个精美的空壳。
没有灵魂,没有情绪,没有属于自己的味道。
像是一群……尚未安装神魂的机关人偶。
可就在这时。
一个侍女在为玄奘布菜时,视线不经意地,与玄奘的侧脸,有了一瞬间的接触。
就是这一刹那。
云逍的【通感】,捕捉到了一缕熟悉的味道。
那股偏执入骨的,“老陈醋”味。
它就像一滴墨,瞬间染上了侍女那“无味”的白纸。
一闪即逝。
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云逍确信,他没有“尝”错。
他猛地明白了。
这些侍女,根本不是独立的个体。
她们,只是那个王座上身影的……提线木偶。
是其意志的延伸,是其感官的触角。
这场精心布置的家宴。
从诡异的欢迎仪式,到这满桌致命的菜品。
全都是那个藏在暗处的“病娇”,一场自我满足式的表演。
它在用自己的方式,“款待”玄奘。
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向玄奘展示着,它那扭曲到极致的“爱意”。
云逍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跟这种对手,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因为它根本就不在乎道理。
它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圣僧。”
王座上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我等了您好久。”
“这些菜,都是我亲手为您做的。”
“您,不喜欢吗?”
声音幽幽,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玄奘终于抬起了眼。
他没有看王座,而是看着自己碗里那坨不断散发怨气的黑色果冻。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
云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师父,您来真的?
这玩意儿吃下去,怕不是要当场心魔大爆发。
玄奘没有吃。
他只是将那块“怨气膏”举到眼前,仔细端详。
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半晌。
他开口了。
“手艺,退步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却像一道惊雷,在大殿中炸响。
王座上的身影,猛地一颤。
连带着,整个白骨宫殿,都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阴冷的气息,从王座上爆发开来。
“您……说什么?”
那声音,带上了尖锐的颤音。
充满了不敢置信。
“我说。”
玄奘放下筷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第一次直视那王座上的阴影。
“你这道菜,火候不对,心思也杂了。”
“以前的你,做的东西,比这个干净。”
玄奘的语气,像是一个严厉的师长,在点评弟子拙劣的作业。
“你……”
王座上的身影,似乎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了。
“你还记得!”
“你竟然还记得!”
那声音,从尖锐,变成了狂喜,又从狂喜,化作了更深的怨毒。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片白骨地里!”
“为什么!”
最后三个字,化作了一声刺耳的尖啸。
整个宫殿,剧烈地摇晃起来。
墙壁上的白骨浮雕,开始扭曲,变形,发出一阵阵“咔咔”的脆响。
桌上的菜肴,也开始沸腾。
“百年怨气膏”化作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无尽绝望羹”里伸出一只只挣扎的手臂。
那盘“心碎凉拌”,更是直接化作了一滩惨绿色的毒液,在桌面上滋滋作响。
图穷匕见。
这场虚假的和平,被玄奘一句话,彻底撕碎。
云逍默默地,将自己的椅子,往后挪了挪。
他觉得,下一秒,师父可能就要掀桌子了。
然而,玄奘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面对那歇斯底里的质问。
面对这即将暴走的恐怖幻境。
玄奘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失望。
“贫僧西行,是为了求取真经,普度众生。”
“不是为了,赴一场家宴。”
他站起身。
魁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
“你的道,走窄了。”
说完,他转过身,竟是准备直接离开。
这一刻,云逍甚至觉得,师父的背影里,带着一丝寂寥。
“站住!”
王座上的身影,发出愤怒的咆哮。
“你不许走!”
“今天,你哪里也不许去!”
“你得留下来,陪我!”
话音落下。
原本敞开的宫殿大门,“轰”的一声,重重关闭。
殿内的白骨侍女们,原本空洞的眼眶中,瞬间燃起了两团幽绿的鬼火。
她们转过身,齐刷刷地看向云逍和玄奘。
脸上,露出了诡异而僵硬的笑容。
一把把由白骨打磨而成的锋利餐刀,从她们的袖中滑落。
一场盛宴,终于要变成一场……厮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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