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了约莫半个时辰,院子外那条狭窄的巷道却迟迟不见动静。
夜色将黑时,周鹤眠虽心有疑惑,但猜想那些衙役应是没寻到这片位置,便从柴堆里钻了出来。
他来到一直守在祖母身边的孩子跟前,轻声问:“我叫周目,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还是有些生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脑袋低语:“我姓陈,陈粟。”
“陈粟...”周鹤眠喃喃,凤眸微扬:“可读过书?”
陈粟摇摇头,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又垂下脑袋:“没读过...不过,”他看向床榻上昏睡不醒的阿奶,小脸悲戚:“阿奶识字,教我认过些字...”
周鹤眠一怔,诧异的看向榻上垂暮老人,面容枯槁,形销骨立,满身风霜,是这贫民区里再寻常不过的老妇,与“识字”二字,在这等落魄之地,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家里...就只剩你和阿奶了吗?”
闻言,陈粟的小身子一颤,把脸埋在微曲的膝盖中,闷声道:“嗯...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阿奶说,是她一个人带我逃难到这里落户的。”
“逃难...”
生怕对方说父母也被这该死的疫病带走的少年,心头莫名一松下,却又很快添了几分酸涩。
看着面前相依为命的祖孙,特别是那堪堪就要油尽灯枯的老妇人,心中那股因道人冰冷算计而起的怒火,又被这眼前的无能为力替代。
他将这沉重的话题岔开,转问道:“我刚才见米缸都空了,你们这两日,吃的什么?”
孩子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我两天没吃东西了...饿了,就喝院里井水...”
他伸手指了指院角处那口孤零零的井,看向身前比自己长了两岁的少年,犹豫道:“这两天外面到处都是抓人的...我不敢出去找吃的,不然的话,现在外头很多人家都空了...应该也能找到些。”
周鹤眠心中一动,他伸手,想像宋小麦安慰村里的孩童那样摸摸对方脑袋,然手伸到一半又觉不妥,转而轻轻拍了拍孩子瘦弱的肩膀:“别急,你守着你阿奶,我可以出去找找看,顺便...看看能不能寻到些草药。”
陈粟一听,眼中瞬间迸发几缕希冀,但只维持了一瞬,又被惊惶替代。
他一把抓住周鹤眠衣角,急道:“你...你不怕那些人抓到你吗!?”
周鹤眠嘴角微扬,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会小心的,到时一发现他们,我就回来躲着,绝不让他们寻见!”
陈粟半信半疑的盯着他,小嘴抿了又抿,可一想到对方去的话,说不定真能带回食物...
而一想到吃食的孩子,那饿了两天的肚子,就这般猝不及防的“咕噜”响了一声。
陈粟小脸一红,犹豫间,最终还是饥饿占据上风,他微微颔首,对跟前人道:“大哥哥....那...你...你可千万别去城西空地那边!千万不能去!那里...那里有吃人的火!”
吃人的火?
周鹤眠一愣之后,隐约明白什么的他,心头一震!
片刻后,他才堪堪朝对方点了点头:“...好,我不去那边。”
然而,等他闪身出了破屋后,并未开始盲目寻找吃食,而是借着残垣断壁的阴影,一路潜行,直奔陈粟口中的“城西空地”而去!
越靠近,空气中那股难以言喻的焦糊气味便越发浓烈,其中更夹杂着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仿佛油脂燃烧般的怪异肉香。
当少年终于抵达那片所谓的“空地时,眼前的景象,却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更成为了他此生挥之不去,在往后无数个深夜里,依旧会午夜惊魂的一幕...
那所谓的“空地”,非但不空,更早已成为塞满无数人间冤魂的炼狱之所!
烈焰冲天,赤红中混杂着黑烟和诡异幽蓝之色的混沌之火,翻滚着,咆哮着,发出噼啪作响、令人牙酸的低沉爆鸣!
其上浓烟,非寻常烟火缓缓上升,而是沉重地,粘稠地弥漫四野!
烟尘里,那裹挟着尚未燃尽的布片、毛发,以及....难以明辨的碎屑,无一不在攻击少年那颗几欲破裂的心神!
巨大的火坑边缘,几十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平民,如同锁魂夺命的恶鬼一般,在一个穿着半旧衣袍的为首中年汉子指挥下,正将一具具“尸体”,神情麻木的抛入一个巨大的火坑之内...
噗通!噗通!
一具具曾经的父母、儿女、爱人,如同废弃的薪柴,接二连三的坠入那贪婪的烈焰之口。
每抛进一具,那万恶的火苗便扬起一道赤长的火舌,疯狂缠绕其上...
最令人胆寒的,那些被如同杀鸡一般投入火中的“人尸”,明明好些,手脚还在微微抽出,胸膛尚有起伏,分明还活着!
周鹤眠僵在原地,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呕吐冲动,冰冷的寒意直刺灵霄!
他死死盯着那指挥若定的男人,藏在袖口的拳头捏到骨节泛白,恨不能冲上前,将那草芥人命之辈,尽数毁灭!
然而,他纵然跟着道人学了一年功夫,逃命的本事有,但对付那几十个壮汉,深知远远不是对手!
便只能这般,躲在狭窄的墙隙之间,绝望的看着眼前一幕,肝胆俱裂!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彻底降下。
那烧杀之人中,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忽然出离,来到离他不远之处小解。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敏如夜豹,迅速绕至对方身后,趁其不备,一记手刀精准劈在了对方颈后,汉子哼都没哼一声,就此软倒在地。
他迅速将人拖到一间无人居住的处所,扯来屋内破旧布单,将其牢牢捆在了屋内梁柱之上,抽出腰间锋锐匕首,将一盆冷水泼下!
壮汉被兜头的冷水泼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意识虽尚未完全清醒,但喉间传来的冰冷刺痛感与死亡的威胁却让他瞬间血色尽褪,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说!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少年凉凉看着对方,语气森寒。
而终于看清眼前之人的汉子,见只是个半大孩子,心底刚升起两分挣扎的念头,便又被对方匕首毫不留情的刺来半寸,喉间立刻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歇了抵抗。
“小...小爷饶命!饶命啊!”
汉子痛呼:“没...没谁指使啊!城里能跑的都跑了,就剩咱们这些跑不掉的!官府封了这里,不让进出!不...不把这些染病的处理掉,大家都得死啊!”
“处理?”
周鹤眠眼眸生寒:“你们管这叫处理?那些还没断气的也被你们活活烧死!这等丧尽天良的法子,也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
汉子闻言,眼神立刻慌乱地闪躲起来,支吾半晌后,含糊道:“都...都这么干...不然怎么办?这病邪乎,碰着就死...没活路啊...”
周鹤眠心沉似水,已然明白,眼前这人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浑浑噩噩,对背后的真相一无所知。
沉吟片刻,他复问对方:“那个指挥你们的人,什么来历?可是这城西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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