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六年四月二十七日·幽州城·征北行辕
战鼓般的心跳在行辕中擂响。
三万天雄军精锐的抵达，让这座北疆重镇彻底化作一头磨砺爪牙、蓄势待发的战争巨兽。
营寨连绵，兵甲耀目，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汗水和草料混合的气息，那是战争前特有的、令人血脉贲张的味道。
升任天雄军厢都指挥使的赵勇风尘仆仆，甲胄铿锵地踏入行辕大堂，单膝跪地：“末将赵勇，率天雄军奉令抵达！兵甲齐备，听候大帅差遣！”
天雄军，这支黄忠嗣一手打造的百战之师，历经血火淬炼与扩编补员，锋芒更胜往昔，与龙虎军一老一新，构成了北进的钢铁双拳。
黄忠嗣扶起赵勇，目光扫过堂下肃立的萧承弼等心腹干将，最后落在那份刚刚送达的女真回信上。
信笺粗糙，带着塞外的粗犷气息，措辞谦卑热切，将大宋视为“天朝上邦”、“救命恩主”，对“共伐无道辽国”的提议欢欣鼓舞，言语间透露出对完颜劾里钵整合各部后实力暴涨的隐晦自豪，以及对宋军“主持大局”的殷切期盼。
黄忠嗣嘴角勾起弧度，随手将信递给张问传阅，“他们巴不得我们立刻北上，分担压力，好让他们能更轻松地撕咬辽国血肉。”
“家主，”福伯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黄忠嗣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县主与老奴执掌国安司以来，辽东、辽境暗桩已如蛛网密布。
辽主耶律洪基病急乱投医，向西夏求援，然铁鹞子象征性入辽三百骑后便再无动静，西夏虚与委蛇，坐观成败，甚至有在辽国边境整军的消息。
辽廷内部，因连战连败、损兵折将，怨怼暗生，尤其以乙室部、楮特部为首的贵族对耶律洪基和萧兀纳怨气尤重，认为其无能累国。
女真方面，劾里钵借父仇与连胜之威，已初步压服诸部，然内部暗流未止，徒单、乌古论等大族对其专权颇有微词，矛盾可利用。
辽军主力现龟缩于大定府至兴中府一线，士气低迷，粮秣转运路线已被我司掌握。”
“好！”黄忠嗣眼中精光爆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传令全军，检修器械，备足震天雷与火药！半月后，兵出古北口，剑指辽中京！打出我大宋天威，更要让女真和辽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遵命！”众将轰然应诺，战意沸腾。
同一时间·汴京·垂拱殿
与幽州蓬勃的战意截然相反，汴京皇城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阴霾。
赵顼躺在龙榻上，脸色灰败，嘴唇干裂，气息微弱。
御医战战兢兢地在一旁伺候。
就在昨日廷议之上，面对旧党韩琦、富弼、吕公着等人以“无诏调兵，形同谋逆”、“祖宗之法，以文御武，岂容武臣擅专边事？”、“陛下此举，是自毁长城，纵容武夫坐大，他日必成藩镇之祸！”
等罪名发起的猛烈弹劾，以及上百名官员在宫门外长跪叩阙、以死相谏的逼宫场面，年轻气盛的皇帝怒急攻心，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口喷鲜血，昏厥过去。
......
“官家…官家…”王中正跪在榻前，老泪纵横，声音哽咽，“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那些…那些混账东西…”
皇后向氏坐在一旁，紧握着赵顼冰凉的手，亦是泪眼婆娑，脸上满是焦虑与无助。
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
次日清晨，赵顼悠悠醒转，眼神涣散，带着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愤怒。
他刚恢复一丝意识，王中正便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禀报：“大家…宫门外…那些官员…还在跪着…说…说不处置黄县公，清退边军，他们…他们就跪死在那里…”
“噗——”赵顼闻言，胸中那股郁结的怒火与无尽的憋屈再次翻涌，又是一口暗红的鲜血喷溅在明黄的锦被上，染出刺目的图案。
“官家！”殿内顿时一片慌乱。
“传…传朕口谕…”赵顼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王中正的手，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肉，声音嘶哑，“命皇城司…驱散…驱散叩阙官员…敢有…敢有抗命不退者…以…以谋逆论…下…下狱！”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沫。
“是！是！老奴这就去！”王中正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
赵顼颓然倒在枕上，望着雕梁画栋的殿顶，眼中是无尽的悲凉与刻骨的恨意。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煌煌大宋的龙椅之下，是何等冰冷彻骨的漩涡。
黄允承在边关为社稷开疆拓土，而他这个皇帝，在京城竟连基本的支持都险些无法给予，甚至被自己的臣子以“祖宗”之名逼得呕血昏迷！
“允承…朕…对不住你…”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弥漫着药味和血腥气的寝殿中。
他颤抖着手，摸索到枕下那份黄忠嗣关于以往传给他的密奏，紧紧攥住，仿佛那是最后的慰藉与翻盘的希望。
熙宁六年五月七日·幽州·宣抚司
幽州的战争机器已然全速运转，粮秣军械堆积如山。
然而，一份由国安司动用最高级别信鸽与接力快马传来的密报，跨越千山万水，送到了黄忠嗣案头。
密报极其简短，却字字千钧：
“汴京剧变！官家遭百官群劾‘擅启边衅、纵武乱政’，气急呕血昏迷！逾百官叩阙逼宫，官家醒后怒令皇城司驱散，帝呕血，龙体危殆！旧党势汹，朝野震动！情势万分危急！—— ”
落款：1号
书房内死一般寂静。炭火盆噼啪作响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好…好一个‘祖宗之法’！好一个‘纵武乱政’！”
黄忠嗣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在边关为国流血拼命，他们在京城，却要逼死我的君王！”
他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紫檀木书案上！
“备马！召集所有指挥使以上将领、转运司、提刑司主官！立刻！马上！还有，把刚来的张问与苏轼都喊来。”
急促的鼓点如同惊雷般在宣抚司上空炸响。
快马疾出。
不到两刻钟，所有核心人物齐聚议事大堂，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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