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克,先开车离开这里,别被其他人找上门来了。”缓过劲来的米风靠在座椅上,揉了揉太阳穴。
他刚才确实有些冲动,除了救人心切,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他实在受不了那个地方浓重的霉味和血腥味混合的恶臭。
多克点点头,引擎发出一阵低吼,车辆加速驶离这片是非之地。
这时,自动播放起了第二段录音:
“你从哪搞到这玩意的?” 另一个特工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惊疑不定,显然对这支录音笔的存在感到极度意外。
“嘘——!”之前那个特工急忙制止。
接着是一阵衣物摩擦和细微的挪动声,似乎在隐藏什么。
嘎吱——
一声老旧门轴转动的刺耳声响。
“你!出来!”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粗暴的拉扯和一声闷哼,听起来像是录音笔的持有者被强行拖出了牢房。
哗啦——!
一桶冰水狠狠泼下的声音清晰传来。
紧接着是录音持有者无法控制的、因为极度寒冷和虚弱而剧烈打颤的牙齿磕碰声。
结合之前看到他身上累累的伤痕和消瘦的体型,不难想象他遭受了怎样的酷刑和折磨。
又是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问出什么了吗?”是之前那段录音里那个冷酷的乎浑邪军官的声音。
“报告长官,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要不……我们上点更‘硬’的手段?”
一个听起来像是行刑士兵的人恭敬地回应。
“没必要了。”军官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漠然,“也没指望他能吐出什么,就算说了,现在也没什么用了。花旗人节节败退,核弹很快就要在龙城上空引爆,把所有主要设施都送上天。而如果花旗人注定失败,那也绝不能留给秦国人一座完整的龙城!”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斩钉截铁:“现在就传我的命令!在所有主要设施、交通枢纽、关键路口,秘密安装高爆炸药,设定在明晚统一起爆!”
“长官,这……” 士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犹豫。
“对了,”军官仿佛想起什么,补充道,“再以我的名义,把龙城里那些还在醉生梦死的官员和军官们都‘请’来,就说召开紧急作战会议。到时候……一并解决掉。”
“啊?!”士兵发出了短促的惊呼。
别说录音里的士兵,此刻驾驶舱内的米风、多克和冰青,脸上也露出了同样震惊的表情。
这已经不是军事行动,而是一场针对整座城市和自己人的、丧心病狂的毁灭!
录音还在继续:
“只要可汗还在,我们就有卷土重来的希望。我会先带领龙城驻军主力撤离,你们完成布置后,也立刻离开。”
“……是,长官。”士兵的声音带着颤抖。
“希望花旗人的核弹能靠谱吧。至于这些人……”军官的声音充满了轻蔑,“已经没价值了,丢回仓库等死吧。明天,他们就会和那个仓库一起,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长官,连……连水厂也要炸吗?” 士兵似乎还在做最后的确认。
“当然!”
军官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包括那些不肯离开的工人,一起处理掉。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看在你跟我多年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原因——如果花旗人的计划失败,秦军占领了龙城,他们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接管一切。但如果我们留下的是一片什么都不能用的废墟,他们就算占了这里,也得不到任何补给和依托!”
“我草,董卓行为!”米风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想起了历史上那个焚烧洛阳的枭雄。
“董卓是谁?”多克一边开车,一边一脸纯真地扭头问道,结果换来了冰青一个看白痴般的白眼。
录音里最后的内容传来:
“……把这些秦国佬留着,到时候正好可以把破坏城市的罪名,嫁祸到他们头上。就让世人以为是秦国人毁了龙城!”
“是……长官。”
……(一阵电流干扰般的杂音。)
第二段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车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轮胎压过碎石的声响。
录音里透露出的计划之歹毒、规模之庞大,让每个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们不仅要在敌人的围追堵截中生存,还要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阻止一场对整个龙城的、来自内部的毁灭性屠杀。
“后面还有吗?”米风追问,眉头紧锁。
多克快速操作了一下:“还有最后一段。”
第三段录音开始:
先是持续了十几秒的嘈杂背景音,能听出有许多人急促的脚步声在硬质地面上回荡,夹杂着物品被粗暴挪动的声响。
一个听起来像是负责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快!把这里所有东西都清空!文件统统塞进碎纸机,带不走的就地烧毁!记住,就算这里最后被炸成一片瓦砾,也绝不能给秦国人留下任何有用的纸片!”
话音落下,各种破坏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和密集——纸张被大量撕碎的“刺啦”声,木箱被砸烂的“哐当”声,以及某种机器(很可能就是碎纸机)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
“长官,牢房里那些秦国人……怎么处理?” 一个下属询问道。
“上面的命令是暂时留着他们的命。对了,你待会儿去把他们的指纹都采集一遍,”
那个负责人的声音透着一股阴险,“等爆炸过后,这些都是‘铁证’——证明是秦国人炸毁了龙城,‘铁证’!”
“明白!”
“等等!回来!”
负责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下属,压低了些声音问:“我让你办的另一件事呢?那些叛徒的家属,都‘请’到单于庭了吗?”
“都已经控制起来了,由我们的人严密看管着,一个不少。”
“很好。虽然谅那些死囚也翻不起什么浪了,但这是可汗亲自下达的指令,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
“是!”
……
短暂的寂静后,录音里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某扇门被猛地拉开。
“都不许动!老实点!”
伴随着几声粗暴的呵斥,紧接着传来肉体被击打的闷响和几声压抑的痛哼。显然是那些被关押、本就虚弱的特工遭到了看守的殴打。
“嗯?你!手在底下摸什么?!拿出来!” 一个看守似乎发现了异常。
一阵短暂的挣扎声。
“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弄来的?!说!” 声音变得严厉而急促。
听起来,那支关键的录音笔被发现了。
“妈的!秦狗果然诡计多端!把这破玩意儿跟那些废纸一起,扔进火里烧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由远及近,猛地打断了负责人的话:
“不好了!外面!外面有秦国人打过来了!!”
“什么?!多少人?!” 负责人原本阴狠的声音里瞬间染上了一丝惊惶。
“哔——”
一声长鸣,录音到此戛然而止,再无后续。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引擎的嗡鸣充当着背景音。
刚才录音笔里揭露的阴谋——核弹、嫁祸、毁灭——其分量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看来那个藏录音笔的家伙,在被发现时把笔丢在了角落,自己则死在了我们后来的交火中。”
冰青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冷静地分析着。
“是。”多克简短地回应。
“所以……综合来看,花旗人真的打算在龙城投放核弹?连龙城和破晓骑,甚至是我军主力一起送上天?”冰青继续梳理着这骇人的信息。
“是。”米风沉重地点头。
驾驶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这个情报的冲击力,暂时压过了一切。
“等见到陈长官,再从长计议吧。”米风感觉大脑一团乱麻,“这些内容……信息量太大了,关系也太乱了。”
先是冒出一个与左贤王乌骓明显不对付的乎浑邪军官,又牵扯出花旗内部与佩特将军不合的势力。
现在更离谱的是,乎浑邪高层似乎比花旗前线指挥官佩特更早知晓核弹计划,甚至打算将计就计,借机清洗内部并嫁祸秦国。
这错综复杂的局势让他感到一阵无力。
“算了,先回去再说。”他甩甩头,试图驱散那份混乱,“这一趟,至少不是全无收获。”
在压抑的沉默中行驶了一段路,冰青忽然转移了话题,她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你们这次闹出的动静,确实不小。不过,我们这边也没闲着——花旗人的调查几乎一无所获,乎浑邪的情报系统对我们而言是透明的。我们的人已经清除了你们大部分的行动记录,至于那些见过你们、级别够高的官员……”
她顿了顿,“也都做了‘妥善处理’。如果非要说还有哪个够分量的‘目击者’,左贤王乌骓大概算一个,右贤王已经死了。”
“我还以为乎浑邪的三流小报会用我们当头条呢。”
多克试图用玩笑驱散车内过于沉重的气氛。
“确实有几家收到了风声,”冰青淡淡瞥了他一眼,“连同他们的主编一起,都被‘处理’了。你们能在这里看似轻松地聊天,是因为有无数无名者在背后为你们清扫痕迹。”
她话锋微转,语气里终于透出一丝真实的认可,“不过,平心而论,你们干得确实漂亮。”
“但这种‘漂亮’,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了。”米风叹了口气,如果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那么莽。
“别这么说。”冰青将目光转向米风,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浅笑,宛如冰原上悄然绽放的雪莲。
“镇抚司,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那笑容带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连车厢里原本凝滞的空气似乎都随之流动起来。
“你让他去当间谍?当特工?”多克忍不住插话,语气夸张,“太看得起他了吧!不过……”
他歪头想了想,竟开始反向劝说,“风,她说得好像有点道理。镇抚司听着就比特遣队这种炮灰单位安全,也更专业,福利待遇肯定更好。而且说实话,你小子有时候心太软,确实不怎么适合当指挥官,你把握不住那分寸。”
“滚蛋!”米风笑骂着,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多克的椅背。
“我是认真的。”
冰青的目光依旧落在米风身上,“好好考虑一下。从长远来看,镇抚司提供的平台和前景,或许比秦军以及特遣队都更适合你。”
“我会考虑的,”米风打了个哈欠,借此掩饰内心的复杂情绪,“但不是现在。”
他心底很清楚,自己向往的是成为父亲那样光明磊落的“锐士”,而不是回到那个充斥着阴谋诡计、需要在阴影中行走的特务机构——之前在特遣队的经历,已经让他对背后的权术与黑暗感到厌倦。
冰青报以一个理解的微笑,没有继续紧逼。
这个笑容清浅却动人,让正在开车的多克又不自觉地用余光偷瞄了几眼。
“我们还有部分外勤人员分散在各地执行任务,”冰青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多克的小动作,她语气平淡无波,“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不用偷偷摸摸。”
多克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猛地转回头目视前方,耳根瞬间红了:
“没有没有!我开车向来全神贯注,心无旁骛,从来不会乱看!”
米风立刻抓住了这个绝佳的反击机会,学着多克之前的腔调:
“老哥,你要是连正眼瞧人家的勇气都没有,可就真让人看不起了。”
多克的脸顿时皱成了一团,支支吾吾了半天,从耳根到脖颈彻底红透。
冰青对这类因她容貌而引起的反应早已司空见惯。
她没有再去理会窘迫的多克,反而将目光再次投向了米风。
几天不见,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她想起初次在东瀛见到他时,还是个会和多克嬉笑打闹、带着几分少年意气的家伙,如今眉宇间却沉淀下了一种属于真正战士的沉稳与坚毅。
是残酷的战场淬炼了他?
还是说,这份潜质一直就埋藏在他的骨血里,只是如今才被生死之间的高压真正唤醒?
这份纯粹出于专业评估的好奇,促使她不由地多打量了米风几眼。
她的目光冷静、专注而细致,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刚锻造完毕、寒光初绽的利器,从眉眼间的锋芒到轮廓线条的硬朗,审视着他蜕变后的每一处细节。
这可苦了被注视的米风。
被这样一位容色清丽、气质卓绝的女子如此近距离地静静注视着,饶是他心志比以往坚定了许多,也难免感到浑身不自在,脸上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烫。
他毕竟是个正值青春的青年,并非六根清净的得道高僧。
“米风?”冰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冰姐……你……别这么看我……”他下意识地偏过头,避开了那道让他心跳莫名失序的专注视线。
“风——”前座的多克立刻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反击机会,捏着嗓子,模仿着米风刚才的语气,把这支“回旋镖”精准无比地甩了回去。
“你要是连正眼都不敢看人家,可要被瞧不起了哦~”
“你……”米风一时语塞,感觉自己刚才挖的坑,转眼就把自己给埋得严严实实。
冰青见状,唇角弯起一个了然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弧度,终于善解人意地收回了那过于具有“穿透力”的目光,转向了车窗前方不断掠过的断壁残垣。
米风在心里长长地、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暗自嘀咕:
“女人……果然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而像冰姐这样,受过专业训练的女人……更是可怕中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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